你有认出我
有一天晚上，你终于注意到我了。我早就发现你大老远走来，便打起精神
，免得到时候又因为懦弱而躲开你。那天恰好有一辆卡车停在街市卸货，
占去了马路的大半部分，你只好与我擦身走过。你漫不经心的目光再在我
身上一扫而过，它刚一触碰到我专注的眼神，立刻就变成了那种专门对
待女性的，充满柔情蜜意的目光，即含情脉脉，又荡人心魄——这一下
子勾起了往事，我吓了一跳！就是这种勾人射魄的目光，它在几年前让我
第一次觉醒，是我从一个孩子便成了懂得爱恋别人的人。我们的目光就这样
纠缠了一秒钟，两秒钟，我没法将自己的目光从你眼睛上拉开，我也不愿意
那样——接着，你就同我擦肩而过了。我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心跳，不由自主
放慢了脚步，难以克制的好奇心使我回过头去，我看见你也停住了脚步，转头
来好奇地、兴致盎然地观察我。从你的神情里我立刻知道——你没认出我，之后
也从未认出过我。那一刹那失望透顶的心情，我该如何向你形容呢？这是我第一
遭受这种不为你所知的命运，我一辈子都在忍受着这种命运的折磨，并伴随着这种
命运而死去。你要知道，我在因斯布鲁克生活的那两年，几乎每一时每一刻都在
思念着你，我什么都不做，只是一味再想象着最幸福的场景，也想象着最悲惨的
可能性。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我早已预想过我们重逢的所有情形。当我心情低落、
抑郁时，我设想过：你也许会把我拒之门外，嫌弃我太低贱、丑陋。看不起我、讨厌
我、你所有憎恶、冷酷无情的细节，我都在丰富的想象中体验过了。然而，恰恰是这
一点，这最可怕的一点，那就是你根本未曾留意到我这样的一个人的存在——即便是
在我心情再沉重、自卑感再强烈的情况下，我也不敢去想象。但是今天我懂得——对于
一个男人来说，一个女人的脸孔是变化多端的，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它就像一面镜子
，时而投射出炙热激情，时而又疲劳困倦，它的种种状态正如镜中人影一样，是转瞬即逝
的。所以，女人的样貌是很容易遭到男人的忘却，因为年龄会在女人的脸上投下各种不同
的光线，时而布满阴影，时而阳光明媚，而服装又会对它加以衬托。我想，恐怕只有伤心
失意的女人才会懂得其中的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