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伯庸《长安的荔枝》:逼老实人不再老实,是这个世界最大的愚蠢

贡献者:— — 类别:简体中文 时间:2023-03-11 14:33:39 收藏数:23 评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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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牧有句诗: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这讲的是唐明皇为讨杨贵妃欢心,劳命伤财运来荔枝,博得贵妃秀口一笑,背后却是无数小人物数不尽的辛酸。
两年前,作家马伯庸看到朋友说:
杨贵妃要是在马嵬坡没死,真逃到了日本,是不是再也吃不到荔枝了?
他的灵感一下子就来了,立即放下手头其他工作,着手把“一骑红尘妃子笑”这个故事写成一本书,就是《长安的
荔枝》。
在书中,一个老实巴交的打工人,硬生生被逼得奸诈起来。人性在任何时候都一样,人们最喜欢欺负的,就是老实
人,因为老实人够老实。
然而,你仔细一想,又会发现,把老实人逼得不再老实,是这个社会最大的愚蠢。
这世界的大多数人,都被城里的一栋房子束缚住了,被眼前营营役役的生活束缚住了。
除了少数人,大家都很普通,普通到连生活都像被规定了的一样。
打工人李善德,兢兢业业工作了多年,直到四十二岁,才终于赚够在京城买房的首付。
看了几套城内的房子,都太贵,他好不容易存到的那点钱,实在买不起,只能选择了一套郊区的房子。
付了首付,接下来就是慢慢偿还,可能半辈子都被卖给了这栋房子,甚至如果再有点什么意外,这套房子还不一定
属于他,但李善德依旧很高兴,仿佛人生一件大事,已经完成。
李善德是个老实人,工作不偷奸耍滑,钱也是领导给多少拿多少,这么多年,也没涨多少工资,稍微聪明点、懂点
人情世故的同僚,很多都升官发财了。
李善德是一个很没存在感的人,别人之所以会想到他,一定是因为有事找他。
买完房子之后,虽然背着一身债务,但李善德还是小小的庆祝了一下,在新房子里炒了一桌菜,打了一壶酒,一家
人围在一起吃饭,在李善德的憧憬中,日子这么过下去,也会越来越好的。
第二天去上班,同事们在喝酒吃肉,他们对李善德比平时热情了很多,这让李善德受宠若惊,多喝了几口酒。
趁着酒劲,领导把一张人事任命拿到李善德跟前,对他说:“适才你不在,大家商议了一番,都觉得老李你老成持
重,最适合来做这个使职。”
只要他签字画押,这份肥差就是他的了。
老实巴交的李善德,还以为自己终于熬出头了,他顺手签了字,拿着任命书回家了。
已经走出去的李善德,肯定听不见背后领导暗暗骂出的那句“傻逼。”
李善德是个老实人,从小就读圣贤书,被教导成一个正直、善良、诚实的人,他以为别人跟他一样,也秉持着这些
良好的品质,拥有这些品质的人,是不忍心设计陷害别人的,更何况是经常共事的同僚。
可是在这世间,正直、善良、诚实之所以可贵,就是因为很多人奸诈,邪恶,不诚实。
拿到任命书时,李善德如捧着几世单传的婴儿一样,手都在颤抖,他太高兴了。
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他已经被害了,他以为是去岭南运送荔枝制品,可是打开一看,才发现要运新鲜荔枝。
那时候,岭南到京城数千公里,荔枝这种“一日色变”的东西,根本不可能运到京城,李善德才发现,这不是一个
肥差,而是一道催命符。
大唐有很多使职,这荔枝使就是其中一个,各种使职,都能捞到很多油水,唯独这个荔枝使,人人都怕,因为开天
辟地以来,都没有新鲜荔枝运送到京城的例子。
真正的肥差,无数人都争着做,只有荔枝使这样的差事,才轮得到李善德这样的老实人。
李善德发现是运新鲜荔枝之后,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的命运,他将自己能找的人都找了,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他。
李善德几乎都认命了,可是一想到妻儿,自己要是死了,那么房贷就落在她们肩上,他们怎么还得起?
李善德悲从中来,幸好他有个“高人”朋友,给他指点了一条明路,那就是利用特使这个身份,多做些事,为自己
谋取一些好处。
李善德这个老实人,要不是高人指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种操作。
“既然身临绝境,退无可退,何不向前拼死一搏,说不定还能搏出一点微茫希望。”
李善德决定,要搏一搏。
想明白了的李善德,决定不再做一个“老实人”,他一改前态,利用特使的特殊身份,回到单位,让自己的上级为
自己准备需要的东西。
这就是所谓的拿着鸡毛当令箭。
以前他很老实,同僚都不把他看在眼里,如今他“不老实”,却大家都对他恭恭敬敬,敢怒不敢言。
有些时候,你太老实,人家不会念你的好,因为柿子要捡软的捏,你硬起来了,别人对你反而更加尊重。
二月初,李善德准备好一切,直奔岭南。
一路上,他边走,边寻找破局之策,寻找最快捷的交通路线,到岭南时,他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但一切都有待实验

实验成功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
到了岭南,李善德才发现,地方官根本就不好好配合,阳奉阴违,而他又需要银钱,只有有钱了,他才有机会去实
验自己的想法,寻找到一种可行的方式。
不得已,李善德只能和商人勾结,倒卖通行符牒,换来银子。
此时的李善德,虽然学到了一些不老实,但本质还是老实人,他在岭南连休息都没好好休息,就在为钱的事焦头烂
额,还被本地管事的人打了一顿。
拿到钱之后,他还是没有耽搁,直接去荔枝园,他向种植荔枝的人打听,怎样才能让荔枝不变味,可果农告诉他:
“你别摘下来啊。”
这个回答引得大家大笑不已,但李善德不死心,继续请教,只是答案就是摘下来之后,保存时间都不可能长,最多
只有几天,根本到不了京城。
三月开始,李善德就在实验。
经过反复实验,李善德找到了“分枝植瓮”的方法,再经过处理,荔枝保存时间可延长至11天,如果举国家之力
来运送,是有可能运送到京城的。
他虽是特使,但是是运作不了这样的事情的,所以必须赶回去,寻求朝廷协助。
马伯庸虽然说:“这人呐,笨拙、胆小、窝囊,就得遵守弱者规则,受尽戕害。”
但人呐,只要自己不放弃,就有希望。
不管是老实人也好,还是不老实的人也罢,都只有拼了,才有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为了能够成功,李善德不眠不休,只为了找到一种方法。
最终,他找到了,而且这种方法具有很大的可行性,因为若是为了给贵妃过寿,必定会举全国之力,而非他一人之
力。
想通了这一点,李善德就启程回京,寻求协助,却遭到劫杀,九死一生。
经过重重劫难,李善德终于回到了京城。他拿着自己的荔枝转运之法,往各个部门里去游说,结果却四处碰壁,还
有人想将他的成果据为己有。
可是就是没有人愿意帮助他将荔枝成功运回来,他不懂这是为什么。
最终,他的朋友告诉他:
“你把新鲜荔枝运回来了,会得罪多少人?你做成了这件事,在皇上眼里,就是其他官员大臣太无能,你那转运之
法就是打他们的脸,人们又怎么会配合你呢?”
李善德还是太老实,只想着做事,忽略了人性。
他的朋友指点他,做事,和光同尘,雨露均沾,要花花轿子众人抬,一个人吃独食,是吃不长久的。
经过朋友的解说,李善德这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处处碰壁。
他还是有些运气,在他人的帮助下,他最终见到了权倾朝野的宰相杨国忠,他又按照朋友指点的那样,最终,宰相
答应帮助他。
李善德激动不已,他终于在绝境之中找到一条路,可是宰相给他的要求,不是运一份荔枝,而是很多份。
李善德一听,差点晕过去,但刀已经架在脖子山,路已经走到了这个份上,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转运荔枝的时候,李善德事无巨细,亲自安排,生怕哪里出了差错,他还自己走在前面,看看路上有没有意外情况
,绞尽心思,一路下来,他头发迅速发白,整个人迅速苍老。
克服无数困难,终于将荔枝运到了,虽然色香味都有一点变质,但还能吃。
这个老实人,用拼命的方式,为自己赢得了一线生机。
不止李善德,很多人这一生,都是拼出来的。
六月一日,贵妃诞辰,一骑快马从长安东侧奔驰而来,马上之人,干瘪得像干尸,全身都被尘土覆盖,就像一个没
有生命气息的土俑。
这人就是李善德,他已经头发全白,但荔枝运到了。
事后,宰相亲自犒赏李善德,要让他长做荔枝使,还要给他升官。
但李善德这会儿又恢复了老实人的本色,他当面痛陈转运荔枝的弊端,拒绝了宰相的提议。
还义正辞严地说:
为相者,该当协理阴阳,权衡万事,荔枝与国家,不知相公心中到底如何权衡,皇上心中,又觉得孰轻孰重?
李善德被打了一顿,流放岭南。
他原以为,将荔枝运到京城,然后升官发财,自己会很开心,可是最终才发现,有些冲动是苟且不了的,有些心思
是藏不住的。
哀民生之多艰,李善德老实。
但这份老实,很可爱。
李善德卖了自己的房子,带着家人一起前往岭南,他抛却功名,生活反而过得更加惬意舒适,他不再在名利中营营
役役,日子反而过得更加舒心。
大多数人这一生,都困于欲望,他们将本来简单的生活,弄得很复杂,然后用一生去满足自己的欲望,可欲壑难填
,他们一辈子也走不出来。
恰如李善德,如果没有经历转运荔枝这场变故,他一辈子,可能都只能过那种营营役役的生活,可经此一事,他反
而有了些其他的理解。
离开长安的时候,他特意买了两瓶好酒,那是他答应朋友的。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有些人,质地坚硬,无论怎么变,也学不会像别人一样,为了名利,放弃自己的灵魂。
但他的坚守,给他的回报,就是问心无愧,就是心安。
前段时间,《狂飙》热播,高启强从一个卖鱼郎变成商业大佬,其实也是从一个老实人变得不老实的典型。
最初的时候,高启强很朴实,很老实,却总是被欺负,挣的钱也只够糊口。
最终,他变了,变得不再老实,却往往能行得通,而且能赚更多钱。
他老实的时候,人人都不怕他,甚至有些人还欺负他,但是当他不老实之后,很多人都尊敬他,再也没人敢欺负他

高启强的变化,一方面是被逼着变的,另一方面又是因为他自己内心不够坚定,良善的一面渐渐被不好的东西所遮
蔽,比如名利,比如欲望。
这世间的人,大多数都是生性淳朴,本性善良,可是当他们在生活里滚了一圈之后,才发现老实人在这个世界上,
太吃亏。
所以,很多人为了不吃亏,学得圆滑,甚至变得奸诈。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当他们变得圆滑,他们会发现,在这个世间行走,圆滑确实更容易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们会发现,“奸诈
”一些有时候比本分老实更容易获得认可。
可是我们想一想,若者世间,人人都如此,事事都如此,那么,真情何在?
那样的世界,必定是冰冷是世界,那样的人生,必定是冰冷的人生。
然而,不管是过去还是如今,老实人都是被压榨和被欺骗的对象,都是被打压和被欺负的对象,人生的很多事情,
其实都是在想方设法将老实人逼得不老实,将老实人逼得奸诈,逼得像那些欺负他的人一样,然后才能不被欺负。
这很可悲,因为这是将世间的洁白变成肮脏。
若我们这个世界总是如此,那么它会越来越脏,因为干净的东西放在一个不干净的世界里,太刺眼,总要将它变脏
了,才能一致。
但我们也必须明白,好的就是好的,坏的就是坏的,好的不可能变成坏的,坏的也不可能变成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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