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文德斯专访:东京、小津、日本文化和木漏れ日

贡献者:GhostFace 类别:简体中文 时间:2024-04-18 10:51:15 收藏数:0 评分: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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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采访来源于The Match Factory
以下是采访正文:
记者-Q
维姆·文德斯-WW
Q:《完美的日子》标志着您在数十年后重回日本。您能简明扼要地告诉我们,这个电影计划是如何产生的,
以及这部电影讲述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吗?
WW:这部电影最初是缘于去年年初我收到的一封意外来信。“您有兴趣在东京拍摄一系列虚构短片吗?
可能是4到5部,每部时长大约为15到20分钟。这些短片都和一项宏大的社会公共项目有关,
涉及知名建筑师的作品,我们将确保您可以自己开发剧本,并找到最合适的演员。
我们保证您将拥有完全的艺术创作自由。” 那听起来至少是有趣的。
多年来,我一直渴望回到日本,对东京感到真正的思乡之情。
所以我继续将这封信读下去:“该项目涉及公共厕所,希望通过一个具体的人物来向大众表达
日本独特的‘欢迎文化’。”其中,厕所的地位,与我们西方仅仅视其为“卫生”的看法,完全不同。
对于我们来说,厕所并不是文化的一部分,相反,它在文化中是缺席的。
而在日本,它是意味着宁静和尊严的小圣殿...
我喜欢我看到的那些照片,它们拍下了许多建筑奇迹。那些建筑更像是守护着清洁卫生的寺庙,而不是厕所。
我喜欢与之相连的艺术概念。而且我确实很乐意在一个虚构的语境中看到它们。
我一直觉得 “场所”在虚构的故事中,比在真实的情况下更受保护。但我并不喜欢拍摄一系列短片的想法。
那不是我的表达语言。我回答说,与其拍摄4次、4天,为什么我们不在这17天内拍摄一部真正的电影呢?
拍摄4部短片有什么意义呢?想象一下,如果有一部长片电影会怎样!
我得到的回答是:我们喜欢您的想法!但这能行吗?我回信说:可以!如果我们将故事中的场所减少一些,
把主要人物减少到一个。但首先我得亲自过去看看。我不能在不了解故事发生地的情况下想象一个故事。
而且我现在正在忙于其它的拍摄。我可以在五月为你空出一个星期,然后我们或许能在十月拍摄,
届时我可以从另一部电影的后期制作中抽身,有一段时间空闲
(那是《安塞姆·基弗:流年之声》(Anselm),其制作已经进入第二年,并已开始在剪辑室剪辑了。
所有的拍摄工作都已完成)。
我最终在五月前往东京,待了十天。我终于有机会见到我梦寐以求的理想主演,役所广司,
他将饰演我笔下的角色(我看了十多部他演的电影,我一直很钦佩他)。我见到了那些场所,
它们都位于我喜欢的涉谷区。这些公共厕所实在是太美丽了,几乎让人难以置信。但它们并不是这部电影的主题。
只有当我们成功创造出一个独特的公厕看护人,一个真实可信的角色,才有可能拍成一部电影。
他的故事本身就很重要,只有当他的生活值得观看时,他才能推动整部电影,以及那些场所,
以及与它们相关的所有理念。比如日本社会对“公共利益”的高度关注,对“城市”和“彼此”互相尊重的情感,
使得日本的公共生活与我们(西方)的世界是如此不同。(因此,)我无法独自创作这个故事。
但我发现高崎卓马(Takuma Takasaki)是一个出色的搭档兼共同编剧。我们深入挖掘,
找到了故事的主人公
Q:这部电影以近乎诗意的方式,呈现了一个男人在东京过着朴素但自足的生活,表现出日常之美。
WW:是的,你说的对。但这一切都源于平山。这就是我们给这个在我们内心深处逐渐成形的男人
所决定取的名字。我想象了一个曾经过着上流生活,后来却陷入深渊的男人。然后有一天,
当他处于生活的最低谷,他看见阳光奇迹般地照射在他身处的糟糕世界中,形成树叶的倒影,
他苏醒过来,产生了顿悟。日语中有一个专门的词来描述这些有时会突然出现的幻影:“(日语)”:
树叶在风中起舞,它坠落下来,影子落在你面前的墙上,这一切由宇宙中的一束光——太阳创造。
这样的幻影拯救了平山,他决心过另一种生活,一种朴素谦逊的生活。他成为了我们故事中的清洁工。
他专注、满足于他所拥有的一切,其中包括他的旧照相机(他只用它拍摄树木和木漏れ日的照片)、
口袋书以及旧磁带播放器,以及他年轻时期收集的磁带。他的音乐喜好也启发了我们电影的标题:
当平山(他已经在剧本中了)有一天听到卢·里德(Lou Reed)演唱的Perfect Day时。
平山的日常生活成为我们剧本的支点。这种“一成不变”的日子构成了一个规律的节奏,
而其美妙之处在于,你开始注意到那些并非一成不变、而是每次都在改变的微小事物。
事实上,如果你真正学会了完全活在当下,那么生活也就无所谓固定的模式,只有一连串的独特的事件,
独特的相遇和独特的时刻,它们接连发生,永不停歇。平山带领我们进入这片幸福与满足的境界。
正如电影透过他的眼睛看世界,我们也用同样的开放和慷慨心态看待他遇到的所有人:
他懒散的同事隆和他的女朋友亚也,一个住在平山每天工作的公园里的流浪汉,来找他寻求庇护的侄女妮可,
平山在假期里光顾的小餐馆的老板妈妈桑,她的前夫以及许多其他人。
Q:关于日本及其文化,让您如此着迷的原因是什么?而在这部电影中,
您认为有哪些日本文化元素占据主导地位?
WW: “服务”一词在日本与在我们的世界有着完全不同的内涵。拍摄结束时,我遇到了一位知名美国摄影师,
他无法相信我拍摄了一部讲述厕所清洁工的电影。“那就是我的人生故事啊!”他说道。
“我年轻时前往日本学习武术,我拜访的那位著名大师对我说:‘如果你在公共厕所工作半年,
每天如此,那么你可以回来见我。’ 我就这样做了。我每天早上6点起床去清洁厕所,在东京的贫困区。
大师从远处关注着我,后来便收我为徒。但直到今天,我每年还是会有一周的时间做保洁。”
(这位男子现在年逾六旬,从未回到美国)总之,这只是一个例子。还有其他一些关于大公司领导的故事,
他们只有先于员工到达工作岗位,并清洁公司的公共厕所后,才能赢得员工的尊重。这不是“低下”的工作。
相反,这是一种精神态度,一种平等和谦逊的姿态。
在美国生活过一段时间,你才会理解“公共利益”的重要性。有一次,那时我在日本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是我拍摄《直到世界尽头》(Until the End of the World)的梦境场景时,
我接待了一位首次到访日本的美国朋友。当时是冬天,许多人都戴着口罩(在疫情爆发前的三十年)。
我的朋友问我:“为什么他们都那么害怕感染病毒?”我告诉他:“不,他们一点也不害怕。
他们已经感冒了,戴口罩是为了保护他人。”他疑惑地看着我。“不是吧,你在开玩笑吧!”
他们并非害怕病毒,(保护他人)这是一种普遍的态度。
Q:您和东京以及日本的缘分由来已久,东京本身在《完美的日子》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因为您有机会在这座城市里通常不允许拍摄的地方进行拍摄。在东京拍电影的体验是怎样的?
自从《寻找小津》(Tokyo-Ga)之后,东京这座城市有了什么样的变化?
WW:我第一次在东京闲逛,并迷失在其中时,就爱上了这座城市。那已经是在七十年代末了,
是一个充满惊奇的年代。我会在城市中漫步数小时,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然后只要搭上任意一列地铁,就能回到酒店。
每天我都会去不同的区域。我对这座城市看似混乱的结构感到惊讶。
你会看到古老的木制房屋旁矗立着摩天大楼,这些房屋坐落在繁忙的十字路口边上;
当你在充满科幻风的双层或三层高的立交桥下行走,然后你会发现宁静的住宅区和迷宫般的小街道就在旁边。
我在东京见到的所有充满未来感的事物,都使我深深着迷。当时,我一直认为美国是迎接未来的地方。
而在日本,我找到了另一种未来的版本,一种非常适合我的版本。
当然,我还通过小津安二郎的电影得到了启发(他仍然是我的导师,尽管在成为一名年轻的电影制作人,
并已有数部影片问世后,我才得以看到他的作品)。他几乎以一种科学仪器般精确细致的方式,
向我们叙述了从20世纪二十年代直到他去世前的六十年代初期,一直处于变化中的日本文化。
我在1982年拍摄了《寻找小津》,追随着他的足迹,试图看看自他二十年前最后一次拍摄东京以来,
这座城市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Q:您总是以一种非常独特的方式将音乐融入电影,并以此闻名。在《完美的日子》中,
您提出了一个非常独特的音乐概念。
WW:为简单的日常生活构思一篇“配乐”似乎有些不妥。但平山聆听的是他那些六十至八十年代的音乐磁带,
他的音乐品味为我们呈现了他生活的原声。地下丝绒乐队(The Velvet Underground)、
奥蒂斯·雷丁(Otis Redding)、帕蒂·史密斯(Patti Smith)、
奇想乐队(The Kinks)或卢·里德,还有其他一些,甚至包括那个时期的日本音乐。
Q:您将这部电影献给大师小津。他的作品中有哪些元素对您影响最为深刻?
WW:主要是弥漫在他电影中的那种感觉,即每件事物和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每一刻都只会发生一次,日常故事是唯一永恒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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