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秦明 第二部 无声的证词 第五章 无脸少女

贡献者:土豆仁 类别:简体中文 时间:2018-11-28 10:43:13 收藏数:8 评分: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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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是唯一会脸红的动物,或是唯一该脸红的动物。
——马克·吐温
1
对于法医来说,工作上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好事。不是有人受伤,就是有人去世,所以我们
总会期盼自己能够闲一些,法医闲了,也就天下太平了。
但在这个特别的夏天里,法医科却迎来了一件工作上的好事,这让全科人兴奋不已。琅琊榜
小说
李大宝终于不负众望,通过了遴选考试,从十七名一起参考的基层法医中脱颖而出。公示期
过去后,李大宝也就名正言顺地成为了省厅法医科的一分子。
省厅法医科是刑事技术部门中最为繁忙的一个科室,能够多一名独当一面的法医,是一桩令
人高兴的事。而李大宝的女朋友也在省城工作,所以对他来说能够调来省厅当然也是幸事一
桩。双喜临门,只有通过喝酒来庆祝啦。
这顿酒,理应是李大宝请客,也理应是他喝得最多,所以当大排档的龙虾被我们吃了十几斤,
白酒也被我们喝了好几瓶之后,李大宝兴奋的心情充分表现了出来,他推了推脸上的眼镜,
揉了揉通红的脸,说:“那个……走,K歌去!”
法医科都是些年轻人,K起歌来一个比一个厉害。看着麦霸们轮番上阵,我借着酒意靠在沙
发上拿出手机和铃铛聊起了QQ。大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倒在我身边的沙发上,醉得不省人
事,睡得鼾声大作。
拿在手中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现出“师父”两字。我欲封天小说
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想不会又有什么大案件吧,这都快十二点了,难不成要连夜出
发?可是我喝了酒,按照五条禁令,是不能再去出勘现场的,而且法医科的兄弟们都喝了酒,
怎么办呢?还好省厅没有科室值班制度,不然我们就犯错误了。
我连忙起身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通了电话。
“怎么那么吵?你在干什么?”师父的声音。诛仙小说
“在,在唱歌。”
“怎么你们电话都没人接?”师父问。我心想,都在嚎呢,谁听得见电话铃声。择天记小说
“哦,今晚科里聚会。”
“别闹了,赶紧都回家,明早你们派人出勘现场。”
我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只要给我们休息的时间,出勘现场而已,不怕。
“好的,我们马上结束,明天什么现场,我和大宝去,保证完成任务。”我放下了心,拍着
胸脯说。
“车祸?车祸也要我们去?”虽然我们是物证鉴定部门,但是刑事技术多是为刑事案件服务,
所以我们也经常以刑警自居,交通案件也需要我们涉足,我不是很理解。
“怎么了?有意见啊?我们是为全警服务的,伤情鉴定不涉及治安吗?毒物检验不涉及禁毒
吗?文件检验不涉及经济侦查吗?”师父对我的狭隘感到愤怒,连珠炮似的教育我。
“知道了,那明天我去。”既然拍了胸脯,我也只有悻悻地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我就张罗着收拾随身物品,打发大家回家了。此时的大宝,已经处于半清醒状态,
自己蹒跚着走出了KTV大门。
出租车上,科里几个人都在好奇地问我明天的案件。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说,“听师父说,在丹北县的一条偏僻公路上发生了一起交通
事故,死了一个人。”
“交通事故都要我们跑,岂不是要跑断腿了?”肖法医说。
“我猜吧,是信访案件。”我说。
“哪有刚发案就信访的?”肖法医说。
“说不准是家里人心中疑点很大,所以反应也就激烈啦。”我说。
此时,大宝突然昂起头,推了推眼镜,瞪着我。
我吓了一跳,说:“怎么了?看着我干吗?”
大宝抖抖索索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麦克风,举到我的嘴边说:“来,秦科长,唱一首。”
我大惊失色:“你到底是醒没醒酒啊,人家的麦克风你都偷!师傅,麻烦掉头,回去刚才那
里,把麦克风还给人家。”
第二天早晨,我已经完全醒了酒,精神抖擞地坐上了现场勘查车。等了十几分钟,才看见大
宝骑着电动车歪歪扭扭地驶进厅大门。
看着大宝疲惫的眼神,我知道他昨晚是真的喝过了量。
“你行不?”我问,“不行就别去了,我和肖哥去。”
大宝摇摇头:“这是我正式来省厅上班后第一个案子,不仅要去,还必须成功。”
“你看你那样,”我笑着说,“昨晚还偷人家麦克风。”
大宝摇头表示否认:“反正我喝多了,你怎么诽谤我都可以。”
“反正有好多证人,你想赖就行了吗?”我笑得前仰后合。
嘲笑了大宝一路,我们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丹北县城。丹北是云泰市辖区的一个县,位于云泰
版图的最北边,是国家级贫困县。车子离开县城,进入周边的郊区,两边的房屋显得破破烂
烂的,路况也变得越来越不好,车子颠簸了半个小时,颠得大宝连连作呕。终于车子在一条
看起来还不错的石子路边停了下来,云泰市公安局的黄支队已经等在路边,走过来和我们亲
切地握了握手,上次超市女老板被杀案之后,我们俩有一阵子没见面了。
“支队长都来了,是什么大案件啊?”我笑着说。
“昨天下午,一个小女孩被人发现死在这条路上,县局的法医初步判定的结果是符合交通事
故造成的损伤。”黄支队说,“可是交警部门认为不是一起交通事故,因为有争议,所以觉
得还是请你们过来,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嘛。”
我走到路的中间,左右看了看,说:“交通事故现场,我们不擅长啊,交警事故科的同志怎
么说?”
“交警勘查了路面,觉得很奇怪,因为现场没有任何刹车痕迹。”黄支队说,“但法医认为
尸表的损伤符合交通事故损伤的特点。”
“也就是说,现场和尸检确实有矛盾。”我皱起眉头。
黄支队说:“是啊,交通事故的现场,尤其是撞死人的现场,应该是会有刹车痕迹的。”
我点了点头,说:“车撞人有两种情况,一是驾驶员看到人突然出现,下意识地刹了车,但
仍然由于种种原因撞到了人;另一种情况是驾驶员在撞人前并没看到人,撞上之后会下意识
地踩刹车查看情况。这两种情况,无论哪种都会留下刹车痕。”
黄支队说:“是啊,尤其是这种摩擦力大的石子路面,更应该留下痕迹。”
我站在石子路的中央,四下张望。这是村与村之间相通的一条公路,位置很偏僻,我们站着
的这段时间里,几乎没有什么车子经过。派出所的民警告诉我们这里的车流一直都很少,交
通事故更是罕见。
道路的正中央,醒目地用粉笔画着一个人形的轮廓,应该就是当时小女孩的尸体所处的位置。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我问。
“昨天下午六点,收麦归来的村民发现的。”
丹北县的法医负责人是名女同志,姓洪,也是我的师姐。女法医在哪儿都是珍稀动物,跑现
场的女法医更是凤毛麟角。洪师姐接着补充道:“我们是六点半赶到的,根据尸体温度的情
况,分析应该死亡两个小时左右。”
我低头思考了一下,说:“这事确实很蹊跷。”
黄支队很敏感,伸过头来听我发表意见。
我看了看道路的四周,说:“小女孩的死亡是下午四点多发生的事情,你看这边的道路视野
很开阔,确实不容易发生交通事故。”
大宝点点头,压抑着宿醉的难受,咽了口口水道:“下午四点多,天色还很亮,驾驶员能很
清楚地看见路面的情况,行人也很容易看到两边的来车。”
我说:“没错,关键是死者位于路面的正中间,除非是横穿马路,不然不会在路中间被撞。
这么好的视野、这么笔直的路面,确实很难发生这种意外。”
洪师姐若有所思,说:“那你们的意思是说,这是一起杀人抛尸案,伪装成了交通事故?”
我点点头:“前两年,在洋宫县就发生了一起案件 [注释:见“法医秦明”系列第一部《尸
语者》中“死亡骑士”一案],当初所有人都认为是交通事故,但是我们通过损伤分析,发
现那是一起凶杀案件。”
“真的有伪装成交通事故的案件啊。”洪师姐叹道。
“我觉得这起案件可能和那起很相似,”大宝说,“说不准真的有隐情。”
“那也不能先入为主,还要看证据。”我说,“师姐,现场还有什么物证吗?”
“死者身处俯卧位,穿了一件后背处有一排纽扣的蓝色T恤。她的后背被刮了一个洞,我们
在附近的地面上发现了一枚散落的纽扣。其他就没有什么了。”
洪师姐一边说,一边从物证盒中拿出一个透明塑料物证袋,里面装着一枚金色的纽扣,纽扣
中间的小洞里还残留着几丝蓝色的缝线。
我戴上手套,拿过物证袋,仔细观察着纽扣。随着我的轻轻摇晃,纽扣从物证袋的一端滚动
到了另一端,纽扣中央的蓝色缝线也从小孔里掉落出了一根。
我拿起放大镜,凝视着纽扣中央的线头,脑子里有些混乱。
“奇怪了,”我皱眉道,“这样看来,又像是一起交通事故了。”
“是啊,”大宝也凑过头来说,“如果是伪装成交通事故的话,抛尸的时候哪里还会记得把
纽扣带到现场啊,那犯罪分子的心思也太缜密了。”
“不仅如此,”我补充道,“纽扣中间的丝线还保留着,说明这个纽扣掉落之后就没有再被
移动过,不然丝线会自然脱落。”紫川小说
“如果行凶的地点就是在这里呢?”黄支队说。
我点点头:“现场的线索也只有这些了,检验完尸体或许就能找到关键。”
国家级贫困县自然没有像样的法医学尸体解剖室,就连殡仪馆也是破烂不堪。走进尸体存储
间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可见冷冻柜的质量也令人不敢恭维。环境阴森也就罢了,那种
夹杂着腐臭和骨灰味道的气息不断地刺激着我们的嗅觉神经,对正常人来说,在这儿多待一
分钟都是一种莫大的煎熬。
我们来到保存小女孩尸体的水晶棺前,说是水晶棺,其实也就是盖着一个透明塑料罩的敞开
式冰柜而已。打开塑料罩,瘦削的女尸便一览无余。这个女孩应该还没有发育完全,身高只
有一米五左右,看起来弱不禁风。
一眼望去,最触目惊心的,便是她那不成人样的脸庞。左脸的皮肤已经荡然无存,绽开鲜红
的血肉,左眼的眼睑也已经倒翻过来,露出阴森森的苍白结膜。但即便是这样,还是难掩她
右半边脸庞的清秀。右脸的皮肤虽然失去了血色,却更显得白皙动人。
这一半天使、一半魔鬼的脸庞,无声地震慑着在场的所有人。
我在心中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么严重的擦伤,不是交通事故难以形成啊。”洪师姐急于证明她判断的准确性。星辰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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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摆了摆手示意洪师姐不要过早下结论,然后穿上解剖服,和大宝张罗着把小女孩的尸体抬
上了一辆停尸车。
“那个……咱们出去看吧,这里的味儿太浓了。”宿醉的大宝一边做干呕状,一边说。
我看了看窗外的烈日,转回身来揉了揉鼻子,觉得炎热比尸臭更容易忍耐,于是点头应允。
解剖服密不透风,在外面没站多久,我们就已经汗流浃背了,但太阳底下的光线很充足,所
有细微的损伤都能清晰地被观察到。茅山后裔小说
“死者左侧面部擦挫伤,左下颌骨皮肤挫裂伤伴下颌骨完全性骨折。”大宝一边检验尸表,
一边述说,洪师姐在一旁奋笔疾书。
“这是典型的磕碰伤,而且是和地面形成的磕碰伤。”我用止血钳从尸体下颌部挫裂伤口伸
进去,探查着下颌骨骨折的损伤情况,说,“应该是下颌骨先着地,然后左侧面部和地面擦
挫。”
“两侧前肋多发性肋骨骨折。”大宝摁压了一下尸体的胸前,继续说。
“不知道骨折形态怎么样,又不能随便解剖。”我说。
大宝沿着从上到下的顺序,又开始检查小女孩的双手:“先看完尸表再说,她的双手掌擦挫
伤,上臂内侧擦挫伤。”大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这都符合以一定的速度和地面接触、
擦挫形成的损伤。”
我点点头:“嗯,这么严重的擦挫伤,说明落地速度不慢啊。”
“她的足尖也有擦伤。”大宝脱下小女孩的凉鞋,看了看足背,说:“足背也有,左侧大拇
指趾甲也有擦伤痕迹。”
“上重下轻,符合头胸先着地的过程。”我翻开小女孩右眼的眼睑,“看起来这个小孩的熊
猫眼很严重啊。”
熊猫眼指的是眼睑周围有明显的瘀血、瘀青迹象,排除眼部受伤,最大的可能就是颅底骨折
了。
我拿起止血钳,轻轻敲了敲小女孩的天灵盖,头颅发出“噗、噗”的像是破罐子的声音。叩
听“破罐音”是通过尸表检验确定颅底骨折的方法之一。
“看来头部也受伤了,可是这么长头发,看不到伤口啊。”我拨开尸体的长发,希望能窥见
头皮上的损伤,可是这个孩子的头发长得太茂密了。
“那个……也不能刮头发,”大宝说,“目前看来,这样的损伤完全符合交通事故损伤的特
点啊。”
我点点头说:“是啊,擦伤严重,躯体损伤外轻内重,损伤集中在身体一侧。而且这么重的
擦伤,也只有以非常快的速度和地面擦挫才能形成,这是不可能通过人为形成的。”
“如果没有发现可能是刑事案件的证据,只是一起交通事故的话,”大宝说,“那么不经过
家属允许是不能解剖尸体的,刮头发也不行。”
我蹲下来,在盆里洗了洗手套表面附着的泥,说:“脱了衣服,看看能不能发现其他什么线
索。”
刚才查看小女孩的牙齿磨损程度时,我们估计她不会超过十四岁,但是从身体看,她发育得
非常成熟。我们小心地除去了小女孩的衣物,开始分工检查,我检验衣服,大宝检验尸表。
小女孩上身穿的是一件蓝色的T恤,后背有一个口子,应该是被突起的硬物刮擦所致,尸体
对应的部位也有个轻微的擦伤。这说明外力的方向与小女孩身体的竖直方向是平行的,所以
衣服损伤重,尸体损伤轻。
女孩下身穿的是一条破旧的牛仔裤,看不出来是因为条件艰苦还是因为赶时髦。除去T恤和
牛仔裤上方向明显的擦蹭痕迹以外,她的胸罩和内裤都是完好无损的。
“生殖道干燥无损伤,处女膜陈旧性破裂。”我在检验衣物的时候听见大宝报述,摇了摇头,
感叹现在孩子们的性早熟。
检验了约一个半小时,我和大宝早已全身汗透,仿佛能闻见自己被烤焦的味道。
“差不多了,”大宝说,“从损伤看,的确是交通事故的损伤特点,没有什么好争议的,看
来我们师姐的结论是对的。”
洪师姐露出释然的笑容。
“说不准驾驶员和你一样喝多了,偷了人家的麦克风开车就跑,所以连刹车都不会了。”我
一边调侃着大宝,一边拿起小女孩的左手,前前后后观察。
大宝白了我一眼,笑着向参与尸检的同行们解释这个段子。
“等等,这是什么伤?”我忽然惊呼了一声。
刚刚才松弛下来的气氛,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大家纷纷凑过头来,看着我止血钳指向的地方。
在小女孩右手的虎口背侧,我发现了十几处密集的小损伤。因为与上臂、手掌的擦伤交错覆
盖,之前我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形态独特的损伤。但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其实它们和其
余地方的擦伤并不相同。
这十几个方向一致、半月形的小挫伤,即便不是专业人员,也能够一眼认出,这是指甲印。
“指甲印啊……”大宝说,“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啊?不至于一惊一乍吧?”
“不,”我摇了摇头,一脸神秘,“这恐怕能说明大问题。”
我看着大家迷惑的眼神,笑着说:“你们看,这些指甲印都破坏了皮肤结构,方向是朝内侧
的,这样的伤口自己是不可能形成的。而且,你们仔细看,这些伤口都没有任何结痂的痕迹。”
“明白了!”大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这就意味着,从形成这些损伤到小女孩死亡,时
间非常短暂。不然在这么干燥的天气里,伤口很快会结痂了。”
“可惜没有这方面的研究,”我说,“不能通过这个来判断准确的时间。根据经验,我觉得
肯定是在半个小时之内。”
“半个小时?”洪师姐思忖着,说,“那就很可疑了,受伤半小时就死亡,虽然这样的损伤
和她的死亡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但是至少可以推断致伤她的人很有可能知道她是怎么死
的。”
“是的,”我说,“虽然我们还没有证据证明这是一起案件,但是至少可以证明死者死亡之
前和别人发生过争执,剪下死者的指甲,说不准能发现那个人的DNA。”
“那现在,还是不能解剖吗?”大宝可能是感觉自己手中的解剖刀嗡嗡作响。
我虽然能体会到一名法医在发现疑点后又不能彻查清楚时的情绪,但还是瞪了大宝一眼,说:
“先找尸源,再说别的话,尸体又不会跑掉。”
我和大宝收拾好解剖器械,脱掉解剖服,坐上勘查车,准备简单地吃点儿午饭,然后就到派
出所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十三四岁的女孩,穿的还是那么有特征的衣服,我觉得尸源应该不会难找吧。”大宝说。
我点了点头:“嗯,都过一晚上了,我估计我们到了派出所就能听到好消息了。”
好消息比我想象中来得快,刚扒拉了一口面条,电话就响起,是黄支队的。
“找到了,”黄支队说,“这个小女孩是当地村办中学初二的学生,十四周岁,叫唐玉。她
的父亲早亡,母亲在附近找了临时的手工活儿干,平时很少管教她。昨天中午唐玉是和母亲
一起吃的饭,下午就没见到人了。因为唐玉经常以住校为由夜不归宿,所以她母亲也没在意。
今天侦查员挨家挨户去核对衣服特征,才确定死者就是唐玉。”
“找到了就是好事,”我咀嚼着嘴里的面条,说,“现在,一是要赶紧搞清楚唐玉生前有什
么矛盾关系、情爱关系;二是要争取她母亲的同意,让我们解剖尸体。”
“好吧,我们现在就做工作。”黄支队说。
尸源查清了,就可以进一步检验尸体了,离真相也就越来越近了。我们这一顿饭吃得非常香,
一吃完,便迫不及待地赶到了派出所。我刚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中年妇
女的刺耳的声音。
“你们凭什么解剖我女儿?我女儿是我生的,我没有发言权吗?我要求火化,必须火化!”
大宝在我身后戳了我一下,小声说:“那个……尸体要跑掉了。”甄嬛传小说
我皱起眉头,走进了会议室。
“你当然有发言权,”黄支队红着脸说,“我们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希望你能配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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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配合!”唐玉的母亲抹着眼泪说,“我知道我女儿是被车撞死的,她死了还要遭罪,
我不忍心啊!”余罪小说
“如果你女儿是冤死的,”我插话,“那她才是在遭罪。”
唐玉的母亲完全没有注意我是什么时候走进来的,她惊讶地转过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说:
“怎么会是冤死呢?去那条路上看过的人都说我女儿是被车撞死的……”
“我也没有否认你女儿是被车撞死的,”我说,“但是我们看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觉得这
件事情里可能有一些隐情,所以我们想为唐玉查清真相。”
听到“隐情”两个字,唐玉母亲的嘴角突然抽搐了一下,她抹开眼泪说:“没隐情,怎么会
有隐情,唐玉很乖的,没做过坏事,没隐情,真的没隐情。”
“你看,这大热天的,我们也不想在外面多干活儿,对吧?”我劝说道,“但是既然发现了
疑点,我们就必须解开,不然别说我们不甘心,你女儿死了也不能瞑目啊。”
“你就不怕你女儿托梦来找你算账吗?”主办侦查员这时走进了会议室,重重地将一本卷宗
摔在桌子上,怒目瞪着唐玉的母亲。
唐玉的母亲显然是被这阵势吓着了,低下头摆弄着衣角,嘟嘟囔囔地说:“你们这是干吗呀?”
“你不想我们彻查事情的原委,究竟有什么隐情,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多说。”侦查员冷
冷地说,“但是我相信你女儿的死,你也是搞不清原因的。你只是一味地想息事宁人,你有
没有站在你女儿的角度考虑?”
唐玉的母亲突然泪如雨下,哭得抽搐起来。我好奇地望着侦查员,不知他意指何事。
侦查员仿佛不情愿当面拆穿些什么,就这样一直冷冷地瞪着唐玉的母亲。直到哭得身子都软
了,她才默默地瘫坐在桌前,拿起笔在尸体解剖通知书上签了字,一边抹着眼睛,一边转身
离开了会议室。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见唐玉母亲无声无息地下楼,离开了派出所,有些于心不忍,忍不
住问道,“她已经够可怜的了,后面的日子都要一个人过了,你们还这么凶她干什么?”
“是她自己造的孽。”侦查员翻开卷宗,说,“我们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证明这个女人
强迫自己的女儿和大队书记发生性交易。”
“性交易?”我大吃一惊。
“是啊,我们有几个证人的证词,说去年唐玉和大队书记发生了性交易,小姑娘自己据说是
不愿意的,但是她妈妈强迫她非去不可。每次交易完,大队书记就会给她们家钱,还能给她
们家一些政策上的优惠。”侦查员摊开卷宗说道。
我望向窗外唐玉母亲已经走远的背影,顿时一阵心凉。她刚才哭得那么惨,却狠得下心让自
己的亲生女儿去卖身。世界上竟然真有这种只认钱不认亲的狠毒角色。
“你们是怎么调查出来的?”我说,“可靠吗?”
“可靠,”侦查员点点头,“有人是偷窥偷听到的,有人是听大队书记酒后自己说的。这个
村子里就唐玉长得不错,很多人对这件事情都很不齿,当然这种不齿有可能是建立在嫉妒的
基础上。”
“不管怎么说,小姑娘太可怜了,现在要搞清楚她的死亡真相。”我说,“我这就去进行尸
体解剖检验,你们去提取大队书记的血液,看看唐玉的指甲里有没有他的DNA,说不准唐
玉生前的打斗,就是和大队书记进行的。”
重新回到那座破烂不堪的殡仪馆,重新回到那种腐败气息的包围中,我长舒一口气,暗自鼓
了鼓劲儿,穿上了解剖服。
刮去唐玉的长发,头部损伤清晰地暴露在眼前。
唐玉苍白的头皮枕部,有一块直径在十厘米左右的青紫区。
“这里有头皮下出血。”大宝抬肘推了推眼镜,说。
我没有吭声,手起刀落,划开头皮,把头皮前后翻了过来。
“头皮下的出血局限于颅骨圆弧突起部位,应该是和一个比较大的平面接触所致。”我说。
“头撞了地面啊?”大宝说。
我摇了摇头,说:“不,不可能是地面。你还记得吧,现场是非常粗糙的石子路,地面的摩
擦力很大,即便是垂直撞击地面,也会在头皮上留下挫裂伤。可是唐玉的头皮皮肤很完整,
没有任何擦挫伤痕迹。”
“会不会是头发的原因呢?”洪师姐在一旁插话。
“不会,”我说,“头发再多,路面上突起的石子也会在头皮形成痕迹,所以我觉得她的头
部损伤应该是与光滑的地面撞击形成的。”
黄支队在一旁问道:“到底是摔跌,还是撞击?如果是光滑的平面撞击上去呢?”
“嗯,”我点了点头,心想黄支队说到了点子上,“摔跌是头颅减速运动,撞击是头颅加速
运动,这个好区分,看一看有没有头部对冲伤就可以了。”
要看对冲伤就要开颅,丹北县的条件的确很不好,连电动开颅锯都没有,居然还是用手工锯
锯颅骨。人的颅骨非常坚硬,手工锯开要花很大的力气,不知道身材瘦弱的洪师姐这么多年
来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这次当然是我和大宝上阵,手工锯或许是使用得太久了,并不是很锋利,我们俩笨手笨脚地
锯了半个小时,汗如雨下,总算把颅盖骨给取下来了。我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洪师姐,眼里
尽是钦佩。
硬脑膜剪开后,脑组织的损伤一目了然。唐玉的枕部大脑硬脑膜下附着着一块巨大的血肿,
脑组织已经有挫碎的迹象。对应的前额部也附着了一块相对较小的血肿,脑组织也挫伤了。
我仔细看了看唐玉的前额部头皮,确认头皮上没有损伤,说:“是头颅减速运动导致的对冲
伤,可以确定死者的损伤是枕部摔跌在光滑平面形成的。”
此时大宝已经切开尸体的胸腹部皮肤,在检查死者肋骨损伤情况,他听我这么一说,问道:
“说来说去,不会又说回去了吧?真的是在光滑的地方摔死,然后移尸现场?”
“不会,”我说,“这么大的硬膜下血肿,还伴有脑挫伤、颅底骨折,是很严重的颅脑损伤
了,唐玉很快就会死亡,如果再移尸现场,身上其他损伤就不会有生活反应。但是唐玉的两
侧肋骨都有多根肋骨骨折,断端软组织都有出血,肝脾破裂也有出血,身上皮肤擦伤都伴有
出血,都是有生活反应的。”
“那你觉得肋骨骨折是怎么形成的?”洪师姐问。
“摔的,”我说,“尸表检验的时候就发现死者应该是上半身俯卧着地,所以肋骨骨折也很
正常,胸·部皮肤也是有擦伤的嘛。”
“听你的意思,还是倾向于交通事故损伤?”大宝说。
我点点头:“肝脾的破裂都位于韧带附近,是典型的震荡伤,这种损伤,人为形成不了。”
解剖现场沉默了一会儿。
我接着说:“不过,如果撞人的车辆是大队书记的,那就又是一种可能了。”
“怎么确定撞人的车是他的呢?”洪师姐问,“刚才侦查员说,大队书记的车,是普通得不
能再普通的越野车。”
我没回答,用卷尺在尸体的几个地方量了量,说:“你们看,尸体处于俯卧位的时候,离地
面最高的部位是肩胛部,约二十二厘米。”
“嗯……所以呢?那能说明什么?”大宝一脸纳闷地问。
“不要忘了,尸体背后有个被刮开的口子,方向明显,刮伤的力道很大。可能性最大的,就
是车子从她身上开了过去,只是轮子没有压到她而已。”我比画着,“一般轿车坐上去一个
人,底盘最低点离地面的距离在十五厘米左右,如果是轿车开过去,那车底最低点的金属得
把她背后挖去一块肉。”
“明白了,”大宝恍然大悟地说,“贫困县的车辆本来就少,家里有车的,一般都是货车,
拉货用的。货车的底盘显然远远超过二十二厘米,不可能在唐玉背上形成一个轻微的擦伤。”
我点头笑着说:“没错!背部之所以形成一个轻微的擦伤,说明这辆车的底盘最低点恰好就
在二十二厘米左右,所以既不会形成特别严重的损伤,也不会一点儿伤都没有。”
“底盘最低点在二十二厘米左右,这个高度一般都是越野车了。”黄支队点着头说,“这附近
开越野车的只有大队书记一家,我们这就去检查他的越野车。”
“咦?”大宝突然叫了一声。
我们转头望去,他已经将小女孩的子宫切了下来。大宝的声音有些异样:“这子宫内壁,怎
么和正常的不太一样啊……”
我走到大宝的身边,他的手里还颤巍巍地捧着那个血肉模糊的子宫。子宫上黏附着大量的黏
液和猩红色的腐败液体,我拿起纱布擦了擦,顿时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子宫里竟然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胚胎。斗罗大陆3龙王传说
“她怀孕了!”看大宝的表情,他应该和我一样惊讶。
“不是坏事,”黄支队倒是很淡定,“所有对大队书记和唐玉有性行为的调查,都只限于口
供。口供是可以翻供的,那时候我们就没有任何可以定这个大队书记罪的证据了。”
我点了点头:“嗯,如果对这个胚胎的DNA检验可以确证这是大队书记的孩子,他的强奸
罪名想赖都赖不掉了。”
“那我们就不多说了,”黄支队说,“我先差人把检材送去市局DNA实验室,另一方面得
赶紧把大队书记的车扣了,看看能不能通过痕迹检验查出一些痕迹物证,林涛也在往这边
赶。”
我点头:“好的,我们这边还要看看背部的损伤情况,结束后,我们派出所见。”
切开唐玉的后背皮肤,我们又有了新的发现,她的腰部有五根腰椎的棘突和横突同时骨折了,
附近的肌肉有大片的出血。
“怎么这里也摔着了?腰椎的位置不容易摔成这样啊。”大宝提出了疑问。
我也没想明白,就没有回答,说:“先缝合吧,去看看黄支队那边的情况。”
抵达派出所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我发现黄支队真是个性急的人,大队书记已经被他抓到
审讯室里了。
“有证据吗?就抓人。”我在审讯室门口悄悄问黄支队。
黄支队说:“有,经过一下午的检验,唐玉的指甲里检出了他的DNA。”
“好!”我赞叹了一声,和黄支队一起上楼走进监控室。
监控室的电脑屏幕上,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头坐在审讯室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但是听不真切他和侦查员说些什么。
“你先去休息吧,”黄支队说,“让他们审着,林涛今晚还要把大队书记的车子吊起来检验
呢。”
我点点头,一天的解剖工作之后,全身都散发着一种酸疼的感觉。我伸展了下身体,转头看
向黄支队,问道:“对了,师兄,‘云泰案’后来不是说要排查结扎了的男性吗,你们有目
标了吗?”
一提到“云泰案”,黄支队就一脸苦相:“别提了,我们反复排查了很多人,也有几个嫌疑
人,但是实在是没有甄别的手段。”
“外围调查也查不出什么结果?”
“是啊,现在基本都排除了。”黄支队一脸沮丧。
我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说:“走,睡觉。”
躺在宾馆的床上,直觉告诉我,唐玉的案子胜券在握了。有了指甲里的DNA,有了子宫里
的小胚胎,如果再在车辆上提取到一些痕迹,基本就可以肯定是大队书记撞死了唐玉。
可是,即便能肯定这一点,又怎么去分辨他是不是主观故意呢?仅凭没有刹车痕迹这一点来
推断大队书记故意撞死了唐玉,可行吗?
我翻来覆去地回想着唐玉身上的每一处损伤。交通事故的损伤是最难现场重建的,因为一切
都发生在一瞬间,损伤的形态和人、车、路的形态和位置都有关系,这么多处损伤,都是怎
么形成的呢?我闭着眼睛,让唐玉身上的损伤一一在脑子里滑过。
枕部,摔跌伤,接触面是光滑客体;
下颌部,磕碰伤,接触面是石子地面;
面部擦伤、手臂擦伤、胸腹部擦伤、肋骨骨折,这些都可以用一次摔跌来解释;
腰椎又有骨折……
这些伤,怎么才能串联在一起呢?
想着想着,所有的损伤都变得模模糊糊的,我隐隐约约看到了真相,却又无法看得清晰。睡
意涌上头来,我脑海里那个半是天使半是魔鬼的女孩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第二天一大早,我从床上跳起来,驱车赶往派出所。
推门走进会议室,主办侦查员正在向专案组汇报昨晚的审讯结果:“这老家伙很狡猾,十点
钟就要求睡觉,一觉睡到今早六点多,审讯才正式开始。开始他一直回避我们的问题,直到
我们拿出唐玉指甲里的DNA报告,再比对他脸上的抓伤,他才承认当天下午和唐玉有过争
执,说是因为唐玉母亲工作的问题吵起来的,但矢口否认他们之间有过性关系。”
这老浑蛋。
侦查员接着说:“唐玉子宫内胚胎的DNA检验结果出来之后,证实孩子的父亲就是大队书
记,他见到了证据,才承认自己和唐玉的确有过性关系,但反复强调唐玉是自愿的,他是付
钱的。他还说有好几个证人都能证明他是付了钱才和唐玉发生性关系的。对开车撞唐玉这件
事,他完全不承认,只是说他们厮打完以后,唐玉就哭着跑了,他根本不知道她跑哪里去了。”
“那也没用,”黄支队说,“唐玉刚满十四周岁,胚胎已经有两个月了,他和十四周岁以下
的女子发生性关系,我们可以告他强奸。”
“我也是这样说的,”侦查员苦着脸说,“可是他讽刺我们不懂法,说他的行为只构成嫖宿
幼女罪。”
“去他妈的嫖宿幼女罪!”黄支队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
“没办法,”侦查员无可奈何地说,“我们立案是以强奸罪立的,但是到了检察院、法院,
实在不好说会不会更改罪名。”
会议室里的空气顿时一阵压抑。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林涛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笑
容,提着一个物证袋就进来了,他的微笑一下子就驱散了房间里的阴霾,几个女警的目光全
聚集在了他身上。
“如果有证据可以证明撞死唐玉的车子就是他的呢?”林涛看出我们心情不太好,上来就笑
眯眯地说,“昨晚我确实什么都没发现,但是老天开眼啊,今天早上我又去看了一下,在他
车底的两块挡泥板夹缝里,提取到了一根纤维。刚才在显微镜下比对了一下,和唐玉衣物的
纤维完全吻合。说明从死者身上开过的车,就是这个大队书记的越野车!”
“我就说嘛!”找到了证物,大家的士气都为之一振,我拍着桌子,感激地看向林涛,“把
车子洗得再干净,还是落下了一根纤维。现在有了证据,看他怎么说!”
侦查员二话不说,拿起笔录纸跑向楼下审讯室,我们在会议室里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的时间
很漫长,我打开笔记本电脑,慢慢翻看着昨天尸检的照片,努力地将死者的损伤串联在一起。
林涛坐在我身边,也打开了自己的电脑,细细地翻看着车辆勘查的照片。
我们俩就这样各自默默地看了一个多小时。我起身伸了个懒腰,转头看了一眼林涛的电脑,
俯身搭着他的肩膀,指着一张照片问:“哎,这车的引擎盖是不是有问题啊?”
“是啊,有个圆形的凹陷。”林涛揉了揉眼,说,“缴获车辆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大队书
记辩解说,一个月前他把车停在学校篮球场上,这是被篮球砸的。不过这个凹陷有点儿太新
鲜了,不像是一个月前形成的啊。”
我凝神看了一会儿屏幕,忽然乐得跳了起来:“别听他胡扯,有了你这个凹陷,我彻底揭开
心中的谜了!小林子,你太棒了!”我一把搂过还没回过神来的林涛,在他脑门儿上响亮地
亲了一口。女民警纷纷捂嘴偷笑起来。
侦查员这时候也回来了,脸上挂着喜色:“他招了,全招了!大队书记说,那天唐玉找他有
事儿,他就开车载着唐玉到了案发现场。唐玉告诉他自己怀孕了,向他索要更多的钱,他不
给,就发生了打斗。打斗过后,唐玉下了车,准备走。他一时生气,开了车准备离去,结果
没想到唐玉突然又拽住了车门。因为他起步速度快,所以把唐玉带倒了,可能车子是从唐玉
的身上开了过去。”
“在车的侧面摔倒,车辆也能从尸体上骑跨过去?”黄支队问。
“这个倒是有可能,”一位交警同志说,“如果车子的速度很快,尸体倒地瞬间有翻滚,是
有可能被卷入车下的。”
黄支队点点头,脸色依然沉重,说:“那也只能给他加一个过失致人死亡罪。”
一直在旁默默听着侦查员汇报的我,这时站了起来,一边把自己的电脑接上会议室的投影仪,
一边说道:“他这是狡辩。他犯的不是过失致人死亡,而是故意杀人。”
整个会议室的人,都溢出惊异并且兴奋的表情。
我一边播放着尸检照片,一边解说:“唐玉头部的损伤,是摔跌在光滑载体上形成的;她全
身多处的擦伤,是在路面上摩擦形成的;她的下颌骨骨折和肋骨骨折是和路面撞击形成的;
另外还有一处伤,就是腰部的损伤,一般在交通事故摔跌中,很难形成腰椎的骨折,因为腰
椎是向内凹陷的,不是背部突起部位。背部突起部位是肩胛,但肩胛并没有明显损伤,腰椎
却骨折了,腰椎的横突、棘突同时骨折,只能说明一种情况——撞击!也就是说,唐玉的腰
部才是本次交通事故的撞击点。”
“其他损伤怎么解释?”黄支队问。
“这辆越野车的保险杠是不是离地面九十厘米左右?”我转脸问林涛。
林涛翻阅了车辆勘查笔录,点了点头,说:“嗯,是九十二厘米。”
我笑了笑说:“刚才我看见林涛的车辆勘查照片,才茅塞顿开。现场还原很简单。首先,九
十二厘米高的保险杠撞击在唐玉的腰部。唐玉因为惯性作用而迅速后倒,枕部撞击在车辆的
引擎盖上,形成枕部损伤和引擎盖的凹陷。现场没有刹车痕,说明此时车辆并没有任何减速,
而是继续前行。由于和引擎盖的强大撞击力的反作用力,唐玉被车辆抛掷出去,落地时上半
身着地,形成了下颌骨、肋骨骨折和全身的整体擦伤。车辆此时又从尸体上骑跨过去,因为
车辆底盘的最低点恰好和尸体背部最高点高度基本一致,所以车辆底盘的挡泥板刮擦掉了死
者衣服后背的扣子,并在后背上形成了轻微的擦伤。”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地思索着,消化着我刚才的分析。
“只有这一种可能。”我斩钉截铁地说,“没有第二种可能可以完美解释尸体上的所有损伤。
而且我要强调的是,整个撞人的过程,车速都是非常快的,都是直接冲着死者的后背撞上去
的。”
“结合现场是白天、路面很宽、车速很快、没有任何提前刹车的痕迹,正面撞人也没有任何
刹车减速的迹象,基本可以判断,这起车祸是一起故意杀人。”黄支队下了结论,“何况这
个肇事者还有着明显的作案动机。”
“即便他不承认,也抵赖不掉他的罪行了。”侦查员兴奋地说。
在铁的证据面前,大队书记不可能再抵赖他的罪行。他很快就交代了实情,他被唐玉以怀孕
为由要挟敲诈后,两人撕扯打斗了一番,唐玉气鼓鼓地在车前走,并扬言要去纪委告状。在
后面开车缓缓跟随的大队书记临时起意,猛踩油门撞上了唐玉的腰部,并直接开车离去。
回省城的路上,我对大宝说:“我还特地叫侦查员查了一下发案当天那个大队书记有没有喝
酒,确证了他没喝酒我才敢下结论,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正在发呆的大宝摇了摇头。
我笑着说:“喝醉酒的人,偷人家麦克风自己都不知道,那么,撞了人没刹车也有可能自己
不知道啊。”
“别取笑我。”大宝一脸严肃,多愁善感地说,“那孩子才十四岁啊,这个社会到底还有多
少阴暗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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