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女孩的家住在河岸边一幢陈旧的筒子楼里，岸边有块闲置的空地，堆满了垃圾。几个拾荒人就在垃圾边的桥
洞里搭起帐篷，于是常见一个60多岁的老汉，骑着一辆破旧三轮车，车上载满沿街收来的酒瓶和纸壳，车后，一
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吃力地推着。
男孩是先天性聋哑人，小区的人都认识他，唤他阿宝。老汉是他的养父，待他很好。
阿宝没事的时候，就拿了扫帚到小区，挨家挨户地扫，有些人家就把废弃的东西给他，也不要钱。扫到女孩家的门
口时，他特别用心：遇到女孩上楼，他总是直起身，立一边，憨憨地冲她一笑。
女孩那时读高三，长得很漂亮。她骑一辆银灰色的车子，是妈妈花了一个月的工资给她买的。
一天，女孩放学后，车子放在楼底下，被一个小偷撬开了，跨上刚要跑，阿宝不知从哪里飞奔过来，死死揪住小偷
的衣服，一边呜哩哇啦地叫着。小偷掏出刀，对着阿宝的手就是一刀，小区的人跑来，一起将小偷按住。
女孩跟着妈妈去诊所看阿宝，阿宝躺在一张木板床上，看见女孩进来，阿宝一下子坐起身，把那只包着纱布的手往
身后藏。他的目光里有一缕异样的东西，让她不敢看，女孩只站了一会儿，就拉起妈妈的手走了。
从那以后，女孩见了阿宝，总是绯红了脸。她心想，他干吗总来扫这个楼梯呀！
半年过去了。
一天晚上，女孩下了晚自习，推着车子往楼道里走。角落里突然跳出一个人，把女孩吓了一跳——阿宝站在面前，
捧着一大束花。女孩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把花往女孩车前的小筐里一放，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女孩愣着，刚
要推车子走，他却试图来拉她的手，女孩一闪，一股怒火“嗖”的一下窜了出来。
“流氓！”她叫着，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他脸上，阿宝转身跑了。
女孩气恼地把那些花从小筐里揪出来，踩得粉碎。那都是些什么花呀，无非是一些不起眼的野菊花，河岸边灿灿地
开了一片。
她是一个要强的女孩，回家什么也没说，上床睡了。
第二天一早，女孩刚起床，小区下面就聚了一群人。不一会儿，妈妈推门进来说，真可惜，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
就掉河里淹死了呢？
女孩刷着牙，随口问：谁？
“阿宝啊！多好的一个孩子，人家还帮你追车子挨了一刀哩！”
这一天，女孩借口肚子疼，没去上学。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的眼睛红红的。她努力劝自己相信，他是真的不小
心掉进河里淹死的。
后来女孩考上了大学。再后来，女孩毕业了，留校做了老师。
面对着一群比她小不了几岁的男生女生，她该是快乐而充实的，可是，她没有。在学生们的眼中，她忧郁，孤傲，
甚至有几分让人难以接近。
一个春日的早晨，她领着学生们去踏青，走过一条小溪，来到山谷前，展现在眼前的竟然是漫山遍野的野菊花，白
的，黄的，在风里轻轻摆动。
她弯下腰，采了一朵、两朵……突然间，她泪流满面。
学生们吓坏了，都不明所以。女生拥着她，争着给她擦眼泪。一个女生大胆的问，老师，你是不是有什么伤心的事
，能告诉我们吗？
于是，她把心中那个埋藏了多年的故事讲给他们听。她的声音舒缓，低沉，学生们围在她身边，沉浸在这个悲惨的
故事里。山谷里阒寂空阔，只有一只老鹰在空中盘旋。
她讲完后，女生们都哭了。她强作笑脸，对她们说，如果有个男孩喜欢你，他不英俊，也没有傲人的才华，甚至有
残疾，你不要讥笑他，更不要伤害他，在爱的季节里，任何一朵花都有盛开的理由，即使是一朵卑微的野菊花……
学生们都会心的点头。她微微笑了笑，又说，即使你不能给他结果，也要在心里给他留个位置。爱是没有错的，
花开是没有错的。
学生们终于明白，为了那束过早枯萎的野菊花，这么多年，他们可爱又美丽的老师一直将爱情的大门紧闭，以至于
错过了最美的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