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10.11

贡献者:庸俗 类别:简体中文 时间:2016-06-11 13:33:38 收藏数:35 评分: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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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老师,你就让姜生去吧
初一那年春天,学校组织春游,每个人交十元钱。
凉生跟班主任说,我和姜生不能去了。
由于学校里将每个班去的人数与班主任的工作业绩以及奖金挂钩,所以,班主任很不愿意,苦口婆心
的劝导他说,凉生,你和姜生必须去!
回家路上,我边走边踢着小石头,我说,哥,我真想去春游啊。
凉生看看我,眉心渐渐的浓,又渐渐的散开,他沉吟了半晌,说,好姜生,哥哥一定让你去!
第二天,凉生拉着我去老师办公室,恰好北小武也在交钱,凉生跟班主任说,他却是不能去春游!
班主任指着桌上北小武交的十元钱,对凉生说,你别耽误班集体啊,要不,我去你家里做做工作?
凉生急忙摇头,老师,您别去!我们家穷,你别为难我妈。
班主任叹气,凉生,再穷也不穷十元钱上,你是个好学生,老师相信你一定会交上钱的,好吗?
凉生叹气,拉着我离开。
改天上课时,班主任在班上说,昨天哪个同学在她办公室里拿走了十元钱,她心里有数,私下交回去
她既往不咎。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凉生,此时凉生正在睡梦中。
我看到班主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便推推凉生,凉生没理我,继续睡,自从凉生答应我一定要让我参加
春游后,每天晚上,我就极少听到他的呼吸声,我想,他定是犯愁,夜里不能入眠,所以在课堂上睡得
这么香。
班主任罚他站了半节课,在他面前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上面的话,意思很明显,她说的投钱贼就是凉生。
春游前一天,凉生给我齐了一个极整齐的刘海,他端详了半天说,这样好看一些,然后又拉着我去镇上买
新鞋,最终选好了一双红白色的小布鞋,他帮我穿在脚上,问我,合适吗?
我点头,他说,等哥有钱了,给你买很多新鞋新衣服!
我问他,哥,你从哪儿来的钱啊,凉生看看自己的掌心,笑,姜生,你问那么多干嘛?
春游时,凉生将十元钱郑重交到班主任手中,他说,老师,我真不能去,让我妹妹去吧。
班主任盯着那十元钱,说凉生,这钱你从哪里拿的?
凉生只说,老师,求求你,就带我妹妹去吧!为了这次春游,她齐了头发,买了新鞋子。
班主任压住怒气,拿出一副好老师的姿态对这个失足男孩循循善诱,她说,凉生,你告诉老师,这钱如果
是你偷老师的,老师不计较,老师给你们兄妹拿上钱就是,不要做小偷,那会毁掉你的一生的,凉生。
凉生低头,嗫喏着,这钱就是我的,老师,求你带我妹妹去吧。
班主任几乎愤怒,我没空和你纠缠!凉生,等我回来再找你家长!你和姜生,想春游?做梦!
凉生紧紧拉着她手臂,近乎哀求,老师,求求你了,带姜生去吧。
老师甩开了他的手。凉生愣愣的站着,我握住他的衣角,低着头,眼睛直直的盯着脚上凉生给我买的新鞋子。
太阳升上了天空,偷吻了云彩,云彩满脸通红。
云朵下,凉生张着嘴巴,放声大哭,对不起,姜生,哥哥没有让你去成春游...
我依旧低着头,看着凉生给我新买的鞋子,伸出手,给凉生擦泪,我想说,你看这鞋子真漂亮,可是,我只
喊了他一声哥,眼泪便滚落。
十一 凉生,对不起
班主任莫名丢失的十元钱,让凉生再魏家坪的生活彻底的灰白,他只是一再重复,说那钱是他自己,但是从
哪里来的,他却交代不出。
父亲脸上的皱纹仿佛用痛苦雕刻成一般,他抖着嗓子喊凉生,你过来。
凉生就乖乖走到他面前,父亲用全身的力气撞向凉生,他痛苦的嘶吼着,我没生你这样的儿子!
就这样,凉生和残疾了的父亲一同躺在院子里,一同躺在班主任脚下,班主任有些讪讪,说了两句,小孩子,
可以慢慢教育的,然后离开。
我扶起凉生,看着倒在地上的父亲,冷淡的笑,离开。凉生抱着父亲哭。
夜里,同凉生一起在屋顶上看星星,我问他,那钱是不是偷得?
凉生伸出手,上面布满层层的水泡,那时,我才知道,凉生为了让我能参加春游,每天夜里都会偷偷出门,
独自一个人爬到废弃已久的煤矿里,挖出满满两担煤,后半夜里挑着两担煤,走常常一段寂静山路,赶早到
镇上的早市上卖。这便是为什么那些夜里我总听不到他的呼吸声,而他怕挖煤违法,所以不敢跟老师分辨。
我小心的摩挲着他的手,问,还疼吗?
他摇头,说不疼。
我问他,你一个人在废矿井里,不怕吗?
他点头,说怕。
我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星光下,我们两个人并排坐在屋顶上,黑色的脑袋像两只顽强生长着的冬菇。
放学路上,由于下过很大的雨,地面上形成一些浅流,我一步一步的小心前行,凉生不停的提示我,让我小心。
北小武说,我靠,姜生,我怎么记得以前你淌这些水湾时痛快的就跟只大蛤蟆似的,什么时候淑女成王八了?
其实,我不想讨厌北小武,只是他老这么骂骂咧咧的,我确实难以适应,正当我想对北小武说几句什么话,却
遇见了何满厚,他似乎刚从我家的方向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凉生,说我怎么看不出你也会偷东摸西啊?
北小武说,你的屁股忘了疼了是吧?
北小武的话让我的胃翻江倒海的难受起来,我拉着凉生就走,我说,哥,咱不理他!
这天夜里,对我无疑是恐惧异常的,母亲竟然半夜醒来突发的咳血,血色大片大片的晕开在被子上,我惊恐的
想喊凉生,却被母亲制止住了,她的手捂住我的嘴巴,指尖冰凉。她不停的咳嗽,不停的喘息。
我突然想起,何满厚昨天似乎来过我们家里,我说,妈,何满厚来干嘛了?他又欺负你了吗?
母亲平息住呼吸,说,不早了,姜生,快睡吧。
从那天起,我开始抢着帮母亲做家务和农活,我固执的认为,自己多做一点,她就可以减少一根白发,多一份健
康。而母亲却不让我沾手,她是那样固执的不让我碰任何的粗活。我不知道她的内心在和什么较劲,或者在她
卑微的内心中,那个知书达理的女记者,是一把尖锐的刀,粉碎了她作为女人最低微的要求。她不想再让自己
的女儿重蹈她的覆辙,她宁愿自己粉碎,也要让我有一双城市女孩纤长的手!可以骄傲的活着,这样的话,她
说不出,但我读得出。
我是魏家坪唯一没下过地的女孩,我是魏家坪唯一脸上没有“红二团”的女孩,我是魏家坪唯一手脚纤长的女
孩,而我的母亲却魏家坪最不幸福的女人,即使在病里,她都不停的操劳,试图遗忘那些屈辱和上海。看着她
日渐虚弱的身体,我的心都在碎裂。
早晨我帮她拎水却被她生硬的夺下水桶,她说,这不是你该干的。声音冷淡毫无感情。我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可能
将要失去她,我从来没想过,如果失去了她我该如何生活?
我偷偷躲在墙根哭,此时的小咪已经是一只老猫了。我仍旧叫它小咪,它仍旧在我伤心难过的时候陪在我脚下。
凉生从外面担水回来,见到我哭,就拉住我,说,姜生,怎么又哭鼻子啊?谁欺负你了,你跟哥说、
我不肯看他,只是哭。
凉生知道我的心思,便放下水,小声安慰我,姜生,你别为妈妈难过,好吗?
我猛地推开凉生的手,我说,凉生,如果没有你妈,我妈不会活成这个样子!你是谁的儿子?你别这么假惺惺!
凉生愣在一边,他手里拿着刚摘下的酸枣,满满的一小把,紧紧握在手里,半天,他才缓过神来,拉过我的手,
把酸枣放在我手里,一句话没说,担起水走进屋子。
掌心的酸枣在阳光下闪亮,刺得我眼睛发胀,我抱着小咪,呜呜的哭。
这时北小武进了门,他一见我这样,就喊,姜生,你家猫死了啊,你哭成这样?
我生气,捶起拳头打他,一颗酸枣从掌心蹦出,落在地上。
北小武迅速捡起,放入嘴中,说,哎呀,奶奶的姜生,因为你这小狐狸,我可好几年没吃这玩意了!凉生真是脑子
进了水,不过,能每条枣枝上刻字,也算他本事。
北小武的话让我心酸不已,两年前的影像不停的晃在眼前--酸枣丛处的绿地上,那个眉眼清秀的少年蜷缩着睡着
露水浸湿他单薄的衣裳,黏润着他柔软的发,他疲倦的睡着了,脸上却有一种满足的笑,他用尽心力在那些褐色的
枝条上刻着:姜生的酸枣树。
他说,从此,这些酸枣树都是你的了。
他还说,个个现在没法让姜生吃上荷包蛋,吃上红烧肉,不能让你连酸枣都吃不上啊。
我跑进屋子,凉生站在水缸前,肩膀悄无声息的抽动着,我紧紧拉住凉生的衣角,紧紧的拉住,什么话也不说。
当我同凉生只剩下忧伤时,我们发现除了努力的离开这个背负太多灰色记忆的魏家坪,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似乎,
只有离开了魏家坪,那些横亘在心上的巨石才能消失。
我和凉生别无选择的走上了用功读书的道路,而彼时,北小武却因自己老爸几年前突然暴富而可以放心的堕落,
而不愁没人为他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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