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汽车奔驰西行越过州界，宾夕法尼亚州一派严冬景象，时令不正常，可是我
对蓝知更鸟一直不能忘怀。就在三周前圣诞节那天，爸爸把他自己制作的一个鸟巢
箱给了我。他对这些色彩鲜艳的小生灵怀有特殊的感情，每年春天他都热切地期待
它们归来。现在，我不知道他是否还能再见到一只。心脏病发作，这是爸爸第三次
犯病了。凌晨两点我到了医院，他浑身瘫软无力，家人守候在床边，他时而失去知
觉，时而神志清醒。有一次，他抬头望着坐在床边握着他手的妈妈说：“他们想要
我松手，可是我不能松，我不想松。”妈妈拍着他胳膊低声说：“攥住我吧。”第
二天早晨，心病学专家?候诊室遇见我们，这位大夫说：“他仍在搏斗，我从来没
有见过意志这样坚强的。”30年前我离开家的时候，最小的弟弟才五岁。后来因
为我们居住相距甚远，而且都忙于自己的小家庭，所以兄弟姊妹之间的关系不够亲
近。但是如今爸爸需要他的孩子们，因此我们来到医院，在长时间守夜期间，我们
回忆起在家时的岁月。爸爸，一名矿工，以前没有过安逸的生活。他和妈妈养育六
个小孩，而当时煤矿工人收入非常低，生产一吨煤炭只挣25美分，他一天要挖九
吨。就是现在，我肯定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为我们做出了多少牺牲。我记得爸爸质地
很硬的帽子，帽子上燃烧碳化物的照明灯上覆盖着一层细细的煤炭粉末。在爸爸黝
黑的面庞上，一双灰绿的眼睛像猫头鹰的眼睛一样，显得很大而充满智慧。在交谈
时与你的目光相遇，他眼睛里经常闪耀着恶作剧的神情。每天傍晚他回到家，就饶
有兴致地拿起横切锯或爪形拔钉锤。他能在车床上卡上一块胡桃木，熟练地给妈妈
制作一个漂亮的盛色拉的碗。他能利用旧圆珠笔制作钓鱼穿线用具，同样能毫不费
力地制作带有精巧楔形榫抽屉的樱桃木的、桌面可折叠书桌。爸爸从煤炭公司买了
一所简易两层楼住宅，然后立即进行改造。我们这所住宅是小山上第一家设有室内
浴室和使用热水的，他用了一个夏季的时间挖掘全都是粘土的地基，装起了煤炉，
冬天寒冷的早晨，我们孩子们在卧室里再也不冻得发抖了。我们喜欢看着他干活，
爸爸需要什么东西，我们跑着去取，如果我们把那件东西叫作“某东西”，他总说
：“那是敲钉子的工具（把钉子楔进木头里的工具）”，“它有个名字，叫它的名
字。”爸爸干什么活儿都讲究技艺，而且希望所有六个孩子也同样做。每一件活儿
都要求你尽最大努力，并且每件工具都有名称。这些是他的原则，正如爸爸按照这
些原则办事一样，我们也按照这些原则办事。他爱开玩笑的态度常使我们咯咯发笑
。像那一次，他在后院修建壁炉，派我们去寻找他所需要的所谓石头折弯机，以便
把边角石块砌得更平稳。我们空手而回，他说：“看来我只得自己把石头弄弯喽。
”我们看到他眼睛里闪耀的神色，于是知道我们受骗了。我坐在医院候诊室里，回
想起几年前在爸爸车间里的一个下午，那时他已经退休，但是还不断地忙着制造漂
亮家具，是给他几个孩子家里制作的,作为一个自愿研究动物的人，我迫切地要把
蓝知更鸟需要的帮助告诉他.我解释道，早来的移民砍伐森林开垦农田的时候，1
蓝知更鸟就成群结认地在篱笆桩和果园树上筑巢，但是它们酣栖息衄越来越少，如
今，蓝知更鸟急切需我沈话时爸爸着，向手接住二张细粒沙纸在二块栎来上轻轻地
摩擦，我问他是否愿意制作巢箱，他说他愿意考虑。几个星期后，他邀请我到车间
去，在工作台上放着三个制作精巧的蓝知更鸟巢箱。“你认为鸟儿喜欢它们吗？”
他问道。…“像我一样，非常喜欢。”我紧紧拥抱着他回答说。爸爸支架起巢箱
，于是第二年春天蓝知更鸟便在他院里落了户，而他也迷上了蓝知更鸟。爸爸成了
这种鸟的行家里手，他常说蓝知更鸟是希望和成功的预言者，它们家族成员的忠诚
出了名，一对蓝知更鸟一年下两三窝蛋，早孵出的幼鸟有时帮助喂后来出壳的雏鸟
。爸爸犯病后他的孩子们都来了，这一定提高了他的情绪，所以他精力刚刚恢复就
在情人节那天出院了。我于三月底去看望父母，爸爸被安置在楼下，可是我注意到
，他在窗前向后院伫立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我知道他盼望看到什么。一天，有个色
彩鲜明闪亮的东西，在紧靠我们房屋的巢箱周围盘旋。“喔，大概坏家伙们该露面
了，你认为是不？”爸爸说。一只雄蓝知更鸟炫耀着华丽蓝色的头、背、翅膀和尾
巴，唱着求爱的歌，他唱得那样充满感情，我们仿照意大利男高音歌手的名字给他
起了绰号叫“卡鲁索”。出来了一只雌鸟，但是她拒不进入巢箱。卡鲁索发现另一
只雌鸟在院子下方田地里，于是他围绕着那个新巢箱狂热地唱歌，可是她远远地停
在栖木上。随着爱情故事的展开，爸爸一天天越来越能走路了，我看到他瘦长结实
的身体逐渐强健起来。有一天，卡鲁索为了吸引雌鸟的注意和一个对手交战。她却
同另一只雌鸟进行更加激烈的战斗。后来，他使出浑身解数，继续热情地进行吸引
对方的狂喜表演，她却恢复了傲慢的姿态。突然，一个气候宜人的上午，天空中映
出卡鲁索求爱的衣饰，她飞回离房屋最近的巢箱，并且进行了彻底检查。由于她终
于接受了他的要求，卡鲁索在附近翩翩飞舞，极其快乐地唱着歌。此后不久，她开
始一天下一个蛋，直到下了六个，她孵蛋时卡鲁索在外边振翅保护巢箱。这时爸爸
已经恢复到能走出房门，但是还不能走到后院。他要求我们一天检查一次巢箱，我
们回来时他提出许多问题，他问道：“她在窝里吗？”“蛋孵化了吗？…‘你们看
见那个叫什?名字的家伙表演了吗？”卡鲁索，爸爸，”我回答说，“你知道，他
有名字。”爸爸满脸滑稽地咧着嘴笑，他的眼睛里又表现出爱开玩笑的神情。小鸟
出壳后，卡鲁索和他的配偶付出极其巨大的努力为幼鸟捉虫，我们对此感到惊奇，
幼鸟每20分钟必须喂一次。将近五月底，刚会飞的小鸟离开巢箱，那时爸爸能够
走到田野里更远的地方，去看看其他蓝知更鸟可能有什么新闻了。我和妈妈常从厨
房窗口望着他。“他给了那些蓝知更鸟一些东西，”有一天她轻轻地说，“现在他
们已经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