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与俗
据说钢琴已经上涨到五六千元一台了，还不好买，许多家庭正在攒钱，有的借钱也买。中
国人的音乐素质确乎大有提高。在”钢琴热“的同时，西洋古典音乐的欣赏者也愈益增多，近年
间，来华演出的外国乐团几乎无一例外受到听众热情欢迎。在城市里，出售音乐磁带的柜台
上，贝多芬、莫扎特、舒伯特、约翰·斯特劳斯、柏辽兹、柴可夫斯基、德沃夏克、德彪西的作品，
都有很好的销路，尤其进口的原声带。懂行的购买者自然还要挑挑，哪家乐团演奏的，指挥是
谁如今懂行的真还不少，说话都是“贝五”、“贝六”的。
高雅的艺术一旦走向民间，满社会地风靡起来，到了阿狗阿猫都能玩两下子的时候，似乎
也就丧失了它原有的那般绅士身份。有回在唱片公司门市部，我身旁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
子隔着柜台跟营业员聊天，说起这事儿就很有看法：
“现在什么人都听交响乐，也不知道他们懂不懂。”
“你管他懂不懂，人家买个收录机就要听个‘响’儿。”
“中国人就爱赶时髦，今儿莲花明儿牡丹，现在都兴给孩子买钢琴····哼，我看等这一茬孩
子大了。没准二胡、唢呐又吃香了。”
“唔，这事儿您就甭操心啦，各家计划单列，国务院也管不了。”
深夜，你走过一条陋巷。也许这时候不知谁家的音响还在放送乐曲。孤独的单簧管，沉思
的巴讼。东歪西倒的墙垣后边是一个大杂院。可是这也有音乐。《维也纳森林》的柔曼旋律
与临街阁楼上的夫妻对骂相映成趣。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事情确乎如此。
不过这一来二去，“雅”和“俗”就有点掰不开了。掰不开还是跳不出一个“俗”字。一位有
识之士劝人说：“现在你在鼓捣钢琴就傻冒了。卡拉扬他二哥都过时了，你得找点别的玩玩。”
“玩什么？”
“玩点什么不好？养只八哥，听听京戏·····”
现在，京剧确是在悄悄地“热”起来。当别人都迷于西洋音乐，指望儿女成为钢琴家的时
候，真正的风雅君子又重回去了。生旦净末文武昆乱不挡，会玩的戏路子也宽。京剧毕竟是一
块天地，又是另一个味儿。和那些一窝蜂攒钱买钢琴的一比，这些人的“格”儿就显出来了。傻
子过年看邻居，这些主儿总有自家的党员心乐事。
可是，听说更“雅”的人物还不在那里边。因为现在票友也杂了。也是什么人都有。眼见得
听京戏的人多了，他们抬腿走了，买块炸糕，去听单弦、西河大鼓。
反正，什么东西一热门就落价。
随着文化艺术的普及和社会上欣赏趣味的变化，文化人中间的以“俗”为“雅”倒是一个有
趣的现象。从历史上看，譬如宋话本、元杂剧、明清小说等，原来都属于俗文化的范畴，不登大
雅之堂，后来在人们眼里的地位就逐渐发生变化，乃有许多作品被公认为中国文学的经典。如
今“文化热”方兴，民间的许多土玩意儿都跟文人的雅趣发生了关系。似乎历史双提供了一次
机会。从蜡染土布、泥人剪纸到各地风味小吃，都不可等闲视之。所说都是现代派。
看来，“雅”与“俗”，“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不只是一种对立关系，在一定的条件下也会
互相转化。这种转化是否有什么规律，却也说不出个道理来。不过，我们从钢琴的变迁上也许
能够悟出点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