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 第四节

贡献者:ct无用 类别:简体中文 时间:2019-01-20 21:04:36 收藏数:52 评分:-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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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怜我,我说不,我并不可怜,除了我母亲,谁也不可怜。他对我说:你之所以来,那是因为我有钱。我说我喜
欢他,同时也喜欢他的钱,而且当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在这辆汽车里头,已经在这些金钱当中,所以我真不可
能知道,如果他不是个有钱人的话,我又该会怎样对待他。他说:我真想把你带走,和你一起远走高飞。我说在妈
妈还没有被折磨死之前,我还不能离开她。他说看来他绝对绝对没有这份福气,但他仍然将会给我钱,叫我不用担
心。他又重新躺下来。我们又重新沉默不语。
城里的嘈杂声很厉害。在我的记忆中,它就像一种电影的音响放得过高,震耳欲聋。我记得很清楚,当时
房间里非常暗淡,我们没有作声,整个屋子都处在城里那些无休止的吵闹声的包围之中,似乎是一辆开进城里的火
车。窗户上没有安上玻璃,只有窗帘和百叶窗片。透过窗帘可以看到在阳光下从人行道上走过去的人影。这里整天
总是人山人海。窗帘上的影子被百叶窗的叶片划成一道道规则的条纹。那些木屐的哒哒的响声令人头昏脑胀,人们
的说话声尖锐刺耳,中国话本身就是一种叫嚷的语言,就象我一直所想象的一样,是一种沙漠里的语言,这真是一
种令人难于置信的奇怪的语言。外面正是傍晚时分,因为从外面的喧哗声和过路人那些越来越嘈杂的吵闹声中就可
以分辨出来。这是一座习惯于夜间沸腾的城市。此时此刻,太阳已经下山,夜幕已经降临。
这扇带着木条的百叶窗和这块棉布的窗帘把这张床同城市分隔开来。没有任何坚硬的物质把我们同其他人
分隔开来。他们,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存在。而我们,我们却可以觉察到他们的某些东西,听到他们全部的声音,看
出他们的一些踪影,就象汽笛发出的声嘶力竭的、忧郁的、没有回响的叫声。
焦糖的味道一直传到屋里来,还有炒花生、广味的稀粥、烤肉、草药、茉莉花、尘土、烧香、木炭火等等
一类东西的味道。在这里,木炭火可以被装在篮子里运来运去,沿街叫卖。城市的味道也就是乡村的味道,森林的
味道。
我忽然看见他在漆黑的浴室里。他坐着,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酒,抽着烟。
他说我刚才睡着了,他冲了个澡。其实我刚觉得有点睡意。他在一张矮桌子上面点亮了一盏灯。
这是一位风月场上的老手,我突然间想起他来,他该经常到这个房间里来,他该有过许多攀柳折花的生活
,这是一个胆小如鼠的男人,为了消除内心的恐慌,他只好沉溺于情欲之中。我对他说我想他一定有许多女人,最
好我也是这些女人当中的一个。我们互相看着。他明白我刚才说的意思。突然间他眼神变了,变得非常虚假,仿佛
被一种痛苦、死亡所缚。
我叫他来,叫他必须来找我。他来了。他身上有一股英国香烟的味儿,还有高级香水和蜂蜜的确味,再加
上他皮肤兼有桑丝、榨丝和金子的味道,所以他真叫人动情。我向他表示我对他的情欲。他没有动。他和我说话,
他说早在那天过河的时候他就知道,知道我在交上第一个情人之后就会变成这个样子,说我将会热衷于情欲,他还
说他已经知道我一定会把他给骗了,就象我将会欺骗所有跟着我的男人一样。他说至于他,他早已成了不幸的代名
词。我很高兴听到所有他对我吐露的这些真情,并且对他说出我的这种心情。他突然变得粗鲁起来,他的感情极端
冲动,他朝着我扑过来,吮着我那少女的Rx房,他大声叫喊、咒骂。我闭着双眼,承受着那过份强烈的动作。我
想:他真老练,这是他的家常便饭,他的生活就是性爱,仅此而已。他那双手熟练、神奇、十全十美。我真幸运,
很明显,这一行当如同他的职业,他能够本能地知道该干些什么,该说些什么。他拿我当做一个妓女,一只破鞋,
他对我说我是他唯一的爱情,而这当然是他所应该说的,因为当你任凭他胡言乱语、为所欲为,当你身不由已、任
其随意摆弄,竭尽百般猥亵之能事的时候,他会觉得什么都是精华,没有糟粕,所有的糟粕都被掩盖起来,在那情
欲的推动下,全都迸入洪流之中流走了。
城里的嘈杂声是如此地逼近,以至于可以听到他们摩擦着百叶窗上的木板条的声音。听到这种声音仿佛觉
得他们就要走进房间里来。就在这种噪音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往之中,我在这里,在这里抚摸着他的身子。大
海,汇总在一起的无边无际的大海,时而远去,时而归来。……。
他点燃了一支香烟,递给我。接着,他贴着我的嘴,轻声地和我说话。
我也和他低声耳语。
因为他不习惯吹捧自己,我便奉承他;因为他也没有意识到他身上有一种典雅过人的风度,我便对他直言
起来。
此刻夜幕已经降临。他说我将终身铭记着这个下午,甚至当我忘掉他的面孔、他的名字的时候。我问他是
否还能回忆起这间屋子。他对我说:那你就好好看看吧。我看了一下。我说这幢房子很普通,和别处一样。他说是
的,是这样,到处的房子都是这个样?
今天我又见到他的面孔,我又记起他的名字。我还见到那粉刷过的白墙,那块对着炉子的平纹布窗帘,那
另外一扇通着另一个房间的拱形的门,并且通向一个露天花园——里面的花木全都因为炎热而枯死——周围是蓝色
的栏杆围墙,就象沙沥城里那幢向着湄公河的有阳台的大别墅一样。
这是一个苦恼的、破灭的地方。他问我在想什么。我说我想我妈妈,如果她知道事情真相的话,那她一定
会把我杀了。我看他正在尽力想个词,然后他说他懂妈妈将会说什么,他学着说:干这种缺德事!他说如果我们能
成婚的话,他就不能接受这种看法。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他骄傲地为自己辩解。他说:我是一个中国人。我们
彼此笑了一下。我问他是否对我们现在的这种忧伤感到习惯。他说那是因为我们在白天做爱的缘故,而且是在一天
中温度最高的时候进行的。他说事情过后总是很难受的。他笑了笑,他说:不管彼此是否有感情,事情过后总是很
难受的。他说这种难受到了晚上就会过去,一到夜里马上就会好受了。我对他说这并不只是因为在白天,我说他弄
错了,我的意思是说我现在正处在一种我所期待的忧愁之中,而这种忧愁纯粹是来自我自己本身。我说我向来就是
一个忧郁的人,甚至从我的这种忧郁,可以认得出来,是和从前的忧郁一样,由于这种忧郁和我是如此成为一种,
我几乎可以给它起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名字。可今天,我对他说,这种忧郁却成为一种福气,就象每当妈妈在她那空
虚的生活中大声吼叫的时候对我所说的倒霉的福气。我对他说:我不十分理解妈妈说这话的意思,但是我知道这间
屋子正是我所盼望的地方。我一口气说下去,不期待他的表示。我说妈妈曾大声责骂那些她认为是上帝派来的使者
。她大声疾呼永远也不要等待什么,无论是哪一个人,或是哪个政权,无论是什么上帝,统统都不要对他们有所期
待。他听着我说,两眼一直盯着我,只要我开口,他就看着我的嘴,我赤裸着身子,他抚摸着我,也许根本就没听
我说话。我说对我个人的处境,我并不感到不幸。我对他诉说,我们全家只靠着妈妈的工资,生活非常困难,甚至
连吃饭、穿衣都成问题。我越说越难过。他说:你们是怎么过来的?我对他说我们常常在外面,因为贫穷,连家都
弄得支离破碎,我们常在外面浪荡,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全家都是一些下流放荡的人。正是因为这样,我才
会在这里跟着他。他俯在我身上。我们就这样呆着不动。在外面一片都市的喧闹声中呻吟。开始我们还听见外面的
嘈声,后来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在我身上的一阵亲吻不由得使我伤心流泪。看来亲吻可以给人以安慰。我在家里从来不哭。可是一天,
在这间屋子里,泪水既安慰了过去,也安慰着未来。我对他说我迟早会和母亲分离,并且迟早也将会失去他的爱。
我哭着。他把头贴在我身上,一看见我哭,他也哭了起来。我跟他说,在我童年时候,妈妈的不幸成了我梦中的主
题。只要做梦就是妈妈,从来也没有梦见过圣诞树。有时梦见她受苦难被活活地剥了皮,有时梦见她在荒漠中喃喃
自语,她或者在寻找食物,在没完没了地诉说她自己——玛丽-勒格朗.德鲁拜斯——的遭遇,她诉说她的无辜,
她的简朴,她的希望。
透过那扇百叶窗看出夜幕降临了。嘈杂声又喧闹起来,变得更加响亮、刺耳。淡红色的路灯亮了起来。
我们从屋里出来。我又重新戴上那顶饰着黑色绸带的男帽,穿上那双金丝皮鞋,涂上深红色的口红,穿着
一身绸料连衣裙。我衰老了。我突然间意识到这一点。他看出来了,于是说你累啦。
人行道上,嘈杂的人群熙熙攘攘,络绎不绝,有的慢条斯理,有的匆匆忙忙。我们只好从人群中挤出一条
路。这人流象是一群无主的、惹人讨厌的狗,又如一班漫无目的的叫化子东窜西溜。这就是中国的人群。这种人群
就是在今天繁荣的景象中也仍然可以看到。他们那种喜欢结伙成群走路的习惯,从来不慌不忙,挤身在那嘈杂的人
群中却似乎旁若无人,似乎没有幸福,没有忧伤,也无好奇之心,只知道走路,看不出他们要上哪,只是这儿走走
,那儿逛逛,他们孤零零地在人群中,可从来却不感到孤独。
我们来到一家有楼座的中国饭馆,它占了整个建筑物,就象百货商店那么大,里面有许多单间,临街都有
阳台或露台。从这些建筑物里传出来的声音在欧洲是不可思议的。首先是餐厅顾客要菜的叫喊声,然后是厨师的高
声附和声。在这种高级馆子里,席间本应该是没有人说话的。平台上有中国乐队。我们来到最安静的一层,这是专
门供欧洲人就餐的楼层,其实菜单也都一样,只不过这里不那么大声吆喝罢了。这里安有电风扇,墙壁上还有厚厚
的隔音板。
我问起他关于他的父亲是怎样发财致富的。他说一谈到金钱,他就觉得没劲,不过我坚持要他说说,他也
乐意就他所知的情况跟我叙说。他说最初父亲在堤岸为当地人修建了许多单间住宅,一共建了叁百套。当时有几条
街都属于父亲的资产。他操着一口巴黎音的法语,只是语调稍为生硬一点,他一谈起金钱的事自然大方,毫不拘束
。他接着说,父亲本来有许多房子,后来都被卖掉,为的是在堤岸城南重新卖地盖房,就连沙沥的水稻田也都被卖
掉。我对他提出一些有关流行病的问题。我说由于闹鼠疫,我见过有几条单身住宅的街道全被隔离起来,连房子的
门窗都被钉死封住。他说这里瘟疫比较少,因为这里灭鼠运动要比乡下搞得好。他忽然向我吹起那些小单间房子的
确点来。说什么它们的确钱要比普通房子低得多,要比那些分散的房子更适合当地人的需要,因为这里的居民喜欢
生活在一起,尤其是这些穷苦的居民更是这样,他们都是从乡下来的,所以也喜欢在外面,甚至在街上生活。不应
该去破坏穷人的生活习惯。他父亲正好刚刚盖了许多带着临街有骑楼的房子,形成一条条防雨的长廊。这一来,街
道就显得更加明亮,更加讨人喜欢。人们喜欢在长廊下面度过白天。逢上天气很热的时候,他们还可以在那里睡觉
。我说我也很喜欢在外面长廊里生活,当我小的时候,在屋外睡觉还成了我的理想。我突然间感到有点疼痛。不过
很轻微,刚刚能感觉得出来。这是因为心脏的跳动稍有不同,因为他刚刚给我留下的伤口,就是他,这个正在和我
说话的人,这个今天下午在我身上寻欢作乐的人。我再也听不见他说什么,我再也没有听他说话。他看出来了,把
话收住了。我叫他再说下去。我又重新开始听。他说他很想念巴黎。他觉得我和那些巴黎人很不相同,我远不如她
们热情。我说那档房子的生意不见得就能赚那么多钱。他再也没回答我的问题。
在我们相处整整一年半的时间里,我们一直谈论各方面的话题,但从来不谈我们自己,因为我们共同的前
途是从来也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因此我们从不谈前途问题。我们只谈论一些类似新闻的消息,似懂非懂,胡扯一
通。
我对他说他在法国的那段生活对他来说肯定是富有诱惑力的,他同意我的观点。他说他在巴黎什么都买:
女人、知识和思想。他比我大十二岁,这一点使他有点担心受怕。我听着他的诉说,说他如何上过当,说他如何爱
我,等等,这一切都带有一种既习惯而又真挚的戏剧性。
我对他说我将把他介绍给我家里的人,他一听马上就想跑掉,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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