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六岁，玩“过家家”，几个小朋友拜堂成亲，结果我就成了米小南的小小新娘。米小南捏了捏我的胳膊
撇着嘴说：“天蓝，你真胖！”
那么小的年纪，就懂得了骄傲与自尊，我反唇相讥他：“那你就是只又黑又瘦的猴子！”
然后我含着泪跑了出去，听见米小南在后面很无所谓地喊：“天蓝，我就喜欢胖胖的女孩子！”
二
上小学，我和米小南同班，班主任极没水准地安排米小南做班长，他每次都把“起立”喊的那么难听。
可恶的米小南就坐在我身后，我每天忍受着八十分贝巨大噪音的同时还要负责借给他小刀、橡皮、直尺——
有时候他连铅笔和笔记本都没有，天知道他是带什么来上课了。
期末考试，总是我第一米小南第二。我第一是考出来的，米小南第二是抄出来的，我不屑于米小南考场上的
“偷鸡摸狗”，但又经不住米小南“高粱饴”软糖的诱惑。在未满十岁的我眼中，那种叫做“高粱饴”的软
糖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事后手握一把软糖的米小南总不忘记损我一句：“像你心理素质这么差的人
居然也能考第一！”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米小南还在做班长。班上的座位调动了许多次，米小南却始终阴魂不散地粘在我身后。
那次期末考试，我和米小南传纸条被老师抓住，我当场就吓哭了，米小南却异常平静地站起来说：“老师，
我想叫前面的同学把纸条给您传过去，第七题错了。”说罢米小南便一本正经地和老师理论起第七题的不严
密来。老师将信将疑，又看了看我手中的纸条上写的果然是：第七题错了。只好放我们一马，临走，还不忘向
我投来莫名其妙的一瞥。
考试结束，米小南拍着我的肩膀狂笑不止：“傻瓜，你第七题做错了题目叫你选错误的你把正确选项给填上啦！”
三
读初中，我和米小南冤家路窄，又分到了一个班。好在终于是隔山隔水，我和他一南一北互不相干。本以为
这下就可以相安无事，没想到开学第一天就让他看尽了笑话。
夏夜，空气还有些闷热，大家百无聊赖地坐在教室中等待老师。突然同桌的女生大叫一声“顾天蓝！”然后
一蹦三尺地跳了起来。这下好了，不等自我介绍大家便记住了我的芳名。我被她突然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差点从椅子上掉到地下，心里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她了。她却继续神色慌乱地边后退边喊：“蛾——只大
蛾子在你背上！”这一喊不要紧，我四周邻里的女生全都“啊”地一声弹了起来，就仿佛我是定时炸弹似的
，我窜到哪里，哪里“啊”声一片。我平时最怕这些蛾子虫子的了，现在老天如此捉弄我，我简直欲哭无泪。
紧急关头，米小南挺身而出，穿越重重包围凑了过来。他手拿一本破书边向我靠近边说：“天蓝别动，看我
把它拍死”我一听差点气晕过去。然后近乎带着哭腔地向他讨饶：“你把它赶走我就感恩不尽了，千万别让
它的尸体血肉模糊地粘在我身上。米小南你救救我吧，下课我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我给我买什么；要不以
后借你抄作业，你想抄哪科我给你哪科——”我还没说完，米小南就很知足地说：“行了，就这条。”然后
拿着破书轻轻一挥，直到把飞蛾赶出教室才罢休。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米小南不费吹灰之力成了女生们顶
礼膜拜的偶像。
第二天评选班干部，我莫名其妙的成了学习委员，米小南洋洋自得地当上了体育委员，后来不止一个同学告
诉我说，既然你主动提出借米小南作业抄，成绩肯定差不到哪里去，况且不会给老师打小报告，而米小南机
灵好动勇气可嘉又乐于助人，选他当体育委员也是再合适不过啦。我哭笑不得，心里不停地诅咒米小南在回
家路上撞到马蜂窝。
四
米小南果然说到做到，老师布置作业十次至少有七次他来抄我的。令我忿忿不平的是，这样不学无术的家伙
居然还能稳居前十。我用脚指头想想也猜得出，米小南肯定又用美味把前桌的团支书MM给收买了。
我想起那诱人的“高粱饴”软糖，软软甜甜的真好吃啊。但现在除了我还拿它当宝贝，其他女生早就不屑一
顾了。如今流行的是“大白兔”、“棒棒糖”、“秀逗”，再或者是什么大大卷、口香糖之类的，反正我不
感兴趣。
想想米小南怎么也是个有钱的主儿，我心里就愈发不平衡起来，暗自发誓将来找男朋友一定要找个比米小南
更有钱的。
班上有个叫林谦的男生，白白的长得很好看，身上套的衣服也总比别人的新潮，有许多是我们大家都叫不出
的牌子，班上有好几个女生都喜欢他。有时候跟米小南放学回家，我故意当着他面称赞林谦的种种好，好叫
他自惭形愧，别再那样嚣张。十几岁的我极力搜刮肚肠夸奖林谦，以至于后来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
上他了。米小南对此始终嗤之以鼻，他说不过是个富家少爷也值得你这么牵肠挂肚，真是小女生！
中考，我报了市一中，重点学校，环境也好。当时敢报市一中的同学全年级只有七个，包括不知死活的米
小南。
其实我们市二中也是重点学校，众老师对我们七个人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今天批评教导明天促膝长谈，
说如果我们选择升本校学校一定不会亏待我们，保证我们进重点班，还有……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到最后
有三个人“从了良”改报本校，老师规劝我们四个时最后说的话是：“想清楚了，市一中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万一你们考不上，二中也不会收留你们！”
“真狠！”米小南在路上咬牙切齿地说。我没心没肺地嘲笑他说：“米小南啊四个人属你成绩最差，你可千
万别为了和我在一起而不自量力，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我知道米小南肯定会会以牙还牙地讽刺我，连反唇相讥的话都想好了，米小南却只“嘿嘿”两声就没了下
文，叫我傻乎乎的愣在那里，心底怪怪的。
五
成绩下来，四个人都如愿以偿进了市一中，包括瞎猫撞上死耗子的米小南。我当时想，这耗子死的可真冤枉
啊。
米小南居然又和我分到一个班，真是没天理了。高中的日子，米小南比起初中时风头又劲了不少。不知道什
么时候起，米小南也可以用“帅”来形容了，虽然他依然又黑又瘦的，但当时女生们的偶像是由白变黑的古
天乐，米小南算是赶上好时候了。当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围在篮球场上大呼“米小南”的时候，我知道，
米小南的桃花运来了。
米小南依然抄我作业借我小刀，连情书都叫我顺便打理一下，快把我当成免费保姆了。那群痴心MM们要知
道情书最终落入我手中，非得把我大卸八块不可。便我奈不住好奇，于是半推半就地收拾了那堆花花绿绿
的情书。真是不看不知道，市一中的才女们真不是盖的，写起情书来都文采飞扬的吓人，把米小志说的跟变
形金刚似的，无所不能。我都怀疑当初她们是不是通过新概念作文大赛选拔进来的。
我边看边忍不住啧啧：“真有福气啊米小南！”米小南嬉皮笑脸地看着我说：“可惜她们字都没天蓝写的好
看，要不你也给我写一封吧。”我站起身，顺手将一封贴着双面胶的情书粘在他脸上，无比温柔地说：“下
辈子吧！”
好在米小南也没有亏待我，什么时候肚子饿了我总能想起他。因为高中辛苦，学校特意在教学楼一楼开了家
超市，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各种零食应有尽有。高中时的我已经爱上了巧克力，买不起“德芙”就
买“金帝”，常常是我拿到巧克力立马转身走人，留下可怜的米小南掏包结账。还好，当时并没多少知道这
些。
偶尔的周末，我会连哄带骗地叫上米小南去KFC或者麦当劳。一次在麦当劳，恰遇到米小南的一位追求者，
那MM狠狠地瞥了我一眼，我顿时明白了什么叫目光也能杀死人。
我不由自主地感慨：“亏得本小姐心理承受能力强，冒着被MM们用唾沫淹死的危险来陪你吃饭！”米小南
立刻趴在桌子上笑得花枝乱乱颤：“你心理承受能力强？哈哈哈……”由于他过分激动，有好几粒鸡米花被
他震落在地上，心疼得我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再把地上的鸡花捡起来吃了。
传说中炼狱一般的高中生活，也终于因为米小南而变得阳光。我在他的鼓舞下每天拼了命地学习，却始终无
法像米小南那样游刃有余。高三时，米小南和我的成绩已经有了很大差距。
六
火热的夏天过去，我和米小南一同来到济南。不同的是米小南在济南最好的高校读新闻本科，我却在一所二
流学校读中文专科。
米小南刚入校时就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每个周末骑着它摇摇晃晃地来看我，带着大兜的零食。身边的朋友
遇见了忍不住问：“顾天蓝，那是你男朋友啊？”没等我答话，米小南就在一旁笑眯眯地接道：“是啊是啊，
你好你好。”
米小南第一次骑车载我去他们学校，回来的路上我很不开心，米小南给我买了二十元一包的开心果，又给我
唱跑了调的歌，我始终都笑不出来，最后竟然趴在他身上哭了起来。米小南慌乱得不知所措，却最终也没能明
白为什么。
2003年的冬天，我有了男朋友，男孩相貌平平，家世平平。米小南知道后沉默了许久，然后说：“天蓝，他
懂得疼人吗？”我突然间又想哭，却努力装做平静地说：“他很照顾我。”米小南“哦”了一声点点头，以
后的日子，他终于在我的意料之中，与我越走越远了。
七
2003年的夏天，我19岁。古文老师在讲台上抑扬顿挫地讲：“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19岁的时候，我只和一个男生牵过手，六岁那年，和米小南“拜堂成亲”。我把这几个字认认真真地抄
下来，装在一个淡蓝色的信封里。
我想，许多事情，米小南永远也不会知道。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个下午，我一个人到湖边哭得昏天暗地，却
在电话中没心没肺地对他说：“米小南，我终于可以摆脱你了。”我在第一志愿选择了米小南所报学校的专
科，却没能考上。
米小南第一次骑车载我去他们学校，回来的路上我很不开心，因为突然间发现，我们再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
人了。
2005年的夏天，大街上放烂了一首叫做《如果下辈子我还记得你》的歌，米小南有了女朋友，算不上太漂
亮，很安静的样子。暑假老同学聚会，米小南喝得烂醉，像头猪一样趴在桌子上，然后突然抬起头来对身
边的说：“天蓝，知道吗，我女朋友背景和你很像，第一次在餐厅遇到她，我以为是你，跟了一路。”他
说天蓝，你还欠我一封情书，下辈子要还。然后“哗”地吐了出来，我看不清他是真的哭了，还是眼中呛
出了泪。”
他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已经和男友分手了。他不知道，我曾写了一封情书给他，里面只有十六字。他更不
会知道，从中考那年他坚持报市一中的时候起，我就已经喜欢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