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许诺

贡献者:游客2333904 类别:简体中文 时间:2015-07-28 14:59:59 收藏数:53 评分: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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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未曾对别人说起过,其实我有一个大我一年零一天的哥哥,我没有见过他,因为他在我出生前就因病夭
折了。后来在很多被弟弟欺负哭泣的日子里,我都无数次地想起他——如果哥哥在就好了。他肯定会像童话故事里
的王子,高大英俊,爱我护我像手心的珍珠,就像文中的哥…… ——李博
我妹叫许诺,她不曾出现在我的任何一篇文章里,但与我相熟的朋友都知道她。
说实话,如果你也有个小你两岁,打光着屁股就开始抡着鼻涕抢玩具宠夺爱、打翻醋坛子互相挤对,从床
上打到地上再滚下楼梯磕破了脑袋,被她掐哭,被她告状,被她搞各种大新闻,然后终于熬到她青春期,出落得亭
亭玉立的时候,你也会像我一样,满眼都是她熊孩子时的影子。
妹妹是超生的,户口是找人落的,从小学到初中高中,一直到上了大学,,终于尘埃落定。爸妈给她取了
一个美丽的温柔的名字,可她如今还没学会温柔。
在青春期猝不及防的某一瞬间,我突然发现她还挺好看的。我当时便对她说,咱爹娘为了生你,已经用完
完了我一生的运气。她撇嘴无视我的自黑:“人丑多作怪,你丑你的独木桥,我美我的阳光道,关我什么事?”我
说:“你妈……”她运了一口气,我感觉不妙。
“妈——哥又说你的坏话——”脆生生的,亮晶晶的,我的小妹。
她和我上同一所小学、初中、高中,直到大学才分开。
从小到大,我们都不像。她在学校里轮滑跳舞,唱歌主持,我在台下摊开书写作业,她在光芒四射,我在
默默无闻地做一颗石头。等她卸了那跟一样的妆,放下破音的话筒,我俩就一块儿回家。当然,大多数时间,我们
还是默契地保持一段距离,她和她的小姐妹们走在前面,我和我的小伙伴们走在后面。甚至在15岁之前,我一直
没意识到妹妹的含义,也没有丝毫当哥哥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只有出了成绩单时,爸爸会敲着她的脑壳说,多跟你哥哥学学,你唱歌跳舞,爸妈不限制你,但你要知道
,你的主业是什么。第一,你要从思想上……我一直很讨厌我爸在开会时的三三不断式,但每当这时便非常享受。
她低着头,趁爸喝水时,恶狠狠地瞪我一眼,我扮个鬼脸回敬她,心里在说,你不是很牛吗,怎么也有今天啊。
回老家探亲时,在重男轻女思想严重的农村,她也能凭借甜美的嘴巴闯出一片天地。左一口爷爷,右一口
奶奶,声音甜得让人耳根软。刹那间,她久治不愈的公主病病愈,腿脚麻利得像是满血复活,择菜洗碗端茶倒水,
唠嗑拉呱卖萌拌乖。长辈们纷纷赞不绝口。每每此时,我都黑着脸坐在角落里,活像被打入冷宫的小妾。
亲妹妹,不过是一个同住的讨厌鬼。
这平静的一切在我高三时改变了。
我们的高中是一所怪兽育成所,那时我才悲痛地顿悟,我这种只知道看文献的麻瓜并不能改变世界。于是
在高三,我联合另外几个悲痛的麻瓜成立了我们的校园暴力集团。几战之后,拿下小考虑干翻中老虎,大老虎也
不愿与我们刀兵相见,独虎不敌群狼。而这几年,我已从看文献的呆子变成恶狗。
那年,许诺高一。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正和兄弟们在学校对面的烧烤摊儿上喝酒。突然接到她的电
话,一片嘈杂混乱。我当即埋单启程,和小伙伴们杀回学校,七八个小伙伴们站在一个弧,我浑身酒气地搂着她,
到各个班里一个个地揪人。据后来她讲,那是她第一次感觉我像她哥,那也是我第一次搂着她。
唯一美好的是,第二天在公告栏上,贴出了我的严重警告处分。我俩正路过,我装作无所谓地嬉皮笑脸,
从书包里掏出红色马克笔,写了个“阅”。身边的她抢过我手中的笔,一笔一画地把她自己的名字落在下面——
“许诺”。她回头,笑得嫣然。
我们家喝酒绝对是有基因的。以后的酒,基本都是老许,小许,和一帮兄弟。从小会说漂亮话的她喝酒时也
是。碰杯低,落杯脆,一口干了,面颊绯红。
“磊哥哥,最仗义了,我敬你一杯。”“坤哥哥最豪爽了,我敬你一杯。”“良哥哥最会照顾人了,我敬你
一杯……”在敬完一圈之后,她醉醺醺地站起来,扶着小腹,手臂半弯。“凯丞哥哥你长得最帅,你做我男朋友吧
。”
我刚喝得乐颠颠儿的,她这话劈头一瀑水,霎时把我浇醒了。我盯着凯丞说:“你,敢。”凯丞尴尬地看
着她,又看着我,六神无主了。“这不行……”凯丞说。
那晚流星扫路面,把我炸成一团暴躁的火。我扶着她推开川流不息的雾,脚下平行出无数条一模一样的路
。慈龟山亘开一条猩红的血管,幽深如潭寻不到通往心脏的回流。天上喷涌出贞洁的月光酒,我喝一壶又一壶。
乳汁般黏稠的初夏,我将毕业。我的妹妹许诺——这只讨厌鬼也长大了。
在他们分手之后,我并没有和凯丞有什么过节。给予她赫赫威名,也让她免受欺负。
那一次表白让我意识到一种巨大的危险,她长大了,不能永远一脸鼻涕地跟在我身后。那时总觉得她很烦
,但安全地粘在我的掌心里。虽然我还依旧幼稚,但一到她身上,便觉得自己得像个哥哥。需要对她宠溺无涯。
小时候那些糗事和互相进行的迫害,反而变得温暖。有好吃的,就想给她吃。身上有两百块钱,恨不得给
她两千。那段时间不想交女朋友,只觉得,一辈子供一个祖宗就够我忙活了。再来一个我可走不开。像个平凡的
哥哥一样。
那天在一杯沧海,我拿着做兼职的钱,请她喝咖啡。我看着她,说:“许诺。”她说:“咦,咋了?”我
说:“没事儿,我就叫叫你。爸妈没给我起这么好听的名字。”她一撇嘴,说:“傻子。”
我看着她洁白如鸽羽的皮肤,雕塑般修长的腿,像爸爸那样弯弯的眼和挺拔的鼻梁,像妈妈那样纤瘦的腰
和渐长的身体。小臂上铺满细细的绒毛,被夕阳一镀,柔软了一层黄昏的云。许诺18岁了。
有时想,我们应该是多亲密呢。我们喝同一个女人的乳汁,冠同一个男人的姓氏。从你的眉眼神态中,能
看到自己的影子,就像看着另外的一个自己,自己的另一种可能。仿佛是你自己的女儿和母亲。我们家族的源头那
里,你我是两条河岸,或是并肩的浪潮。
我心情低落时,她仿佛能感应得到。总是打电话来,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没大没小的,叫我名字的
时候多,叫我哥的时候少。
我想,岁月啊,你就把我妹妹定格在18岁吧。不要让她嫁人,不要让她和我一同随着时间的队伍逃亡
。让她唱歌和画画,撒娇与任性。让她一直有梦想,喜欢好看的男生。让她不尝辛苦也不必成熟。
她总是说:“许耀方,还有我呢,没事儿。实在不行咱回家。”我总是说:“许诺,还有我呢,没事儿
没事儿,你哭啥,你哭我还得给你擦。”
这个家有4口人,生命很沉,父母是生命的根,我俩是生命的肩。一起扛,就很稳。
1992年。一位年轻母亲的妊娠期,她的丈夫——年轻的许先生,通过医院走后门,看着彩超,断定
是个女孩儿。她与妻子商定,给孩子起名为许诺。是个充满诚恳和希望的名字。
1993年1月,新生的男孩满头黑发。那是除夕夜,医院里出生了一个孩子,没有抱错的可能性。许
先生感慨着只能把原来买的女婴装收起来,再买男孩子的衣服。
1995年,孩子的母亲再次怀孕,已过而立的许先生又看了看彩超,都能看清孩子的眉眼。许先生这
次没看错,是个女孩儿。许先生想,留住这个孩子吧,但他是公务员,1996年,超生困难重重。
生下来,就叫许诺。可她最终,未曾来过。在被告知此事时,我曾抱有许多幻想,如果这个孩子——
我的妹妹,生下来后,她会不会尿我的床,抢我的玩具,扯我的头发,告我的刁状?
会不会真如爸爸描述的那般好看?出落得亭亭玉立?会不会与我最深爱的兄弟谈一场恋爱?我的生命
,会不会因为她而不同?我会不会更沉稳,踏实,成熟并且忍耐?毕竟,成为兄长是成为父亲之前,第一次可以成
为小男孩汉的机会。
可是没有,这一切,全存在于我的想象中。若她当年来过,如今也有18岁了。而我也看不另外一个自
己,也保护不了不存在的她。到底,我还是没有亲妹妹,这是个年代给予我毕生遗憾。
我想,若我有个女儿,就叫她许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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