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悦然
我常常陷于无爱的恐慌中。
零：这是我给你的备忘录，孩子。
一：愿你记得来过，记得我们一起度过的短短岁月。
二：愿你记得痛过，记得分别时我的不舍和无奈。
三：愿你记得听过，记得一个从我到你，爱的轨迹画下的故事。
一月六日，今天早上我们吃了烤吐司和杏子酱，这是我们最后的早餐，我的宝贝。有一天，我终于老了，那时你已
长大，与我如今的模样相仿。而他们都走了，他们是曾对我重要的人，包括你的父亲。坐沉着的船离开，去向水底
或者冷寂仙境。没有谁来得及看足谁的成长，没有谁能陪谁翻山越险，抵达人生的极乐。他们不过是我人生长长短
短的段落，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你的段落，我的孩子。但你不要为此我地伤悲，我年轻的时候也曾如此，脑海中充
斥着离别，永诀，错过这样一些词每每想到与爱的人分开，就会心痛和不甘，还是因为对世间的一些情意有着太多
贪恋。我想你该成熟得很快，也会像我一样，有一天懂得恬淡地把不能抓到的放走。你记得我对你说过的有关放生
鲤鱼的梦么？
我常常梦到古城丽江的小河，水在哗哗哗哗地淌着就像我这从未停息的奔腾的梦。我又梦到和你的父亲去
河边放生鲤鱼。天色已晚，穿着纳西族艳丽衣服的妙龄女子守在盛满鲤鱼的木桶旁边手捧花朵形状的蜡烛。
我们掏出钱给她，她便用木头小桶舀上两只鲤鱼。她举着蜡烛把我们送到水边。你的父亲是个高大的男子
，他习惯性地站在我的左边。我们俯下身子，相视一笑。闭目许愿。然后把红艳艳的鲤鱼放入水中。
它们顷刻间便游走了，借着微明的烛火，看到金鱼摇曳人尾巴渐渐消失不见。你一定会问我许了什么愿？我想你一
定是个充满好奇心的小孩，坦白说，我已经记不清了。大抵不外是恋爱中的儿女热衷的那类，有关永远，有关
不离不弃，相濡以沫。我的宝贝，你可知道，当我的手，濯在水中，鲤鱼就要挣、游走的时候，我是多么不舍。
因为等待愿望实现的时间是这样漫长。